第6章:閑來無事捉蟈蟈,御花園中遇竹馬
叛亂在北堂翀將軍的幫助下,終于平定。我和舅舅也得以相認(rèn)。對于我們來說這是個完美的結(jié)果。
但對于阿史那赤炎來說,這個結(jié)果卻是他不想看到的——參加叛亂的32名族人均被斬首示并掛于長安鬧市,以儆效尤。
至于阿史那赤炎自己,祖父念在他沒有實質(zhì)性參與,加上他救了我便沒有在追究他的責(zé)任。
而對于他的去留問題,朝堂上卻起了很大的爭議。
宰相李林甫是極聰明的一個人,他深諳“斬草不除根,出風(fēng)吹又生”的道理。所以,他強(qiáng)烈要求囚禁前來投誠的阿史那一族,以絕后患。
對于李林甫的建議,祖父是認(rèn)同的。不過,他也有所忌憚。畢竟阿史那一族前來投誠,如果自己真的囚禁了他們,那無異于自己這個天子趁人之危,言而無信。
但如果自己不這么做,很難保證放他回去以后,他再招兵買馬,再度發(fā)動叛亂。
好在北堂老將軍有主意。他奏請收阿史那赤炎為養(yǎng)子,讓長期他在英王府生活。這樣既能監(jiān)視阿史那赤炎的一舉一動,也不至于讓祖父扣上言而無信之名。
再者,有了汗王幼子在手,突厥各部也不敢在輕舉妄動,可謂是一舉三得。
至此之后,阿史那赤炎有了一個新名字——北堂烈。
而我也因為舅舅的極力爭取,最終祖父同意我十日之后跟隨舅舅去安西都護(hù)府生活。代價就是永除皇籍,終生不得再入帝王之家。
雖然有些感傷,但一想到自己終于自由了,所有的煩惱都一下子煙消云散。
張娘娘知道我走,自是高興的不得了,雖然她嘴上依舊不饒人的說著一些難聽的話,但這些我已不在乎了。
如果說在這個皇宮之中還有什么我舍不得,我想大概就只剩下婉婉和我許久未見面的同胞哥哥吧。
因為,我的離開似乎對這深深宮墻里的人來并不是一件大事。他們也許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畢竟,我從未得寵,也未想得寵。我更向往的是深宮之外的真實的繁華與無盡的自由。
婉婉則一連哭了好幾天,這可把平時溺愛她的周太妃急壞了。
為了安慰她,我前后去興慶宮好幾次。每每這時,婉婉都拉著我的手不叫我走。她想跟我一起走。
她說,姐姐這一走,便是再也見不到了,她不想這樣。
她的話就像一只無限生長的藤蔓,輕輕的觸到了我內(nèi)心最柔軟的部分。
我很難過,很想哭,但我不能在她面前哭。她還小,邊塞的艱苦生活對于她來說太過殘酷;加上周太妃待她又極好,跟我走未必能有現(xiàn)在生活得好。
我舍不得,但也必須放手。
可能這一放手就是我們姐妹的永別。
從此,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個則是邊塞的普通民婦。
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感覺,哪怕你選擇的是一條荊棘滿布的泥沼,只要是你向往的,你也會甘之如飴。
從興慶宮回來的路上,我決定要給婉婉留下一點紀(jì)念。
送什么好呢?
錦衣玉食她向來不缺的。興許她有的,我也不一定有。倒是前一陣她吵著鬧著要抓蟈蟈,只是周太妃向來呵護(hù)的緊,恨不得她兩腳都不要沾地,怎會讓她去草叢里鉆來鉆去?
好!就抓一只蟈蟈送給她!我當(dāng)即做出決定?;氐缴详枌m天已漸黑,我拿了蟈蟈籠帶上梔奴,提著燈籠悄悄的溜了出來。
從上陽宮出來,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翻過一座假山,便能超近道進(jìn)入御花園。
此時正值初秋,花園里到處都是蟈蟈窸窸窣窣的叫聲。
我小心的踏過腳下的每一寸草地,生怕驚動了蟄伏在這里的蟈蟈。梔奴在后邊為我打著燈籠,不知她害怕還是怎樣,提燈籠的手竟有些顫抖。
借著搖曳的燈光,我看到在不遠(yuǎn)處的石縫里趴著一只兩寸來長的大蟈蟈。
我屏住呼吸,慢慢的靠近。就在我剛要撲上去的時候,只聽得對面假山后有人在說話。
我屏住呼吸,慢慢靠過去。梔奴本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也想跟過去,礙于她手上提著燈籠,我怕驚擾到對方,于是悄悄指示她站在原地。自己則趴在假山的一側(cè),聽著對面的動靜。
今晚有些陰天,加上有些起風(fēng),御花園此時寂靜的有些嚇人。除了時不時傳出的蟲鳴之外,就只剩下兩個人的低聲絮語。
我努力的睜大眼睛,可惜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見。只能屏住呼吸聽著可以忽略不計的聲音。
談話的兩個人聽聲音像是一男一女。
男的嗓子有些沙啞,說話時,還不自主的發(fā)出咳嗽聲。只聽得他聲音很焦急,連續(xù)問了對方三遍“怎么辦”。而對方的反應(yīng)卻是出奇的冷靜。由于對方聲音很低,我也聽不出對方在說什么,只能憑借男人的反應(yīng)猜測她的意思。
男人聽了對方的話,沉默了良久道:“想拿區(qū)區(qū)一個小孩要挾我阿史那隆光,李隆基這如意算盤恐怕是打錯了,只要我們在宮里殺了他,便可師出有名!到時候我看他李隆基如何解釋汗王幼子暴斃宮中之事!”
阿史那隆光?那不是新繼任的突厥汗王的名字?!他不是應(yīng)該在北突厥么?怎么會深夜?jié)撊胗▓@?還有那個神秘女人又是誰?!他們又為什么要殺北堂烈?
越想越想要知道答案。那種迫切的心情,就像是有人用鵝毛在你心口上不斷的搔來搔去,讓你癢的無法忍耐。
正當(dāng)我想要繼續(xù)聽下去的時候,梔奴突然啊的一聲打斷了這里的寧靜。
我想要跑到梔奴身邊捂住她的嘴,沒成想,剛轉(zhuǎn)身就撞進(jìn)了一個人的懷里。
我大吃一驚,想要掙扎。只聽得他用命令似的口吻在我耳邊提醒道:“如果你不想搭上小命,乖乖的不要動!”
然后,他向梔奴做了一個快跑的手勢,便把我壓在臂膀之間,我們兩個就這樣蹲著,靜靜觀察著對方的動靜。
好在梔奴跑得快,那兩人轉(zhuǎn)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于是就走了。
見兩人走遠(yuǎn),他才松開了鉗制我的手。
沒錯,對方正是北堂烈。
“你...你怎么在這里?!”我吃了一驚。要知道宵禁之后,除了侍衛(wèi)和太監(jiān)之外,宮里是不允許其他男性滯留的。
“你不需要知道?!北碧昧业穆曇衾淇岬木拖窠裢淼奶鞖?,潮濕中帶著冰冷,叫人覺得透骨的難受。
“這個時候不允許男性留宿,你不怕我喊侍衛(wèi)抓你嗎?”我反擊道。
他冷笑了兩聲,捏住我的下巴險些像拔蘿卜一樣把我拔起來,家上他的手勁十分大,捏的我下巴生疼生疼的。
“難道你是想把那兩個人再招回來嗎?女人,我勸你不要再惹事!”
他的語氣有著不是他這個年齡該有的成熟,這也是非常令我驚訝的一點。
“不喊就不喊,算我怕你行了吧!”我嘟著嘴蹲到地上繼續(xù)找我的蟈蟈。北堂烈則站在原地沒有離開的意思。
“那是些什么人啊,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要殺你?!蔽疫呎蚁X蟈邊問道。
“我大哥和我阿娘?!北碧昧业穆曇舫銎娴睦潇o。就像一汪不泛漣漪的潭水。
“啊?”我險些驚叫出來。
同時也感到奇怪,既然知道自己的親人要謀害自己為何還如此的淡定?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這有些太不尋常了。
“所以你一早知道他們想...”
真的難以想象此時北堂烈的心情究竟如何。畢竟是親耳聽到自己的親人要殺自己。這樣的事情放在常人身上怎么可能如此反應(yīng),如果是我,定會絕望到崩潰。
可他沒有,從始至終他都是板著那一張冷酷而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仿佛這一切原本就與他無關(guān)一般。
尷尬的氛圍讓我有些喘不上氣,我做了個深呼吸,站起來慢慢走向他,然后把蟈蟈籠遞給他
“幫我一起捉蟈蟈吧!”
聽了我的要求,他滿臉的疑惑。但最終還是接過了我遞過去的蟈蟈籠。
就這樣,他陪我抓了一夜的蟈蟈,誰也沒再提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