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先見明，博弈勝

　　風(fēng)雪吹，山路曲，人跡無。

　　從襄都出來，朝向東南方，有一條鮮為人知的山路，可以一直通往天諭國和東梁國的邊境。

　　被雪掩埋的山路，早已難以辨認(rèn)，險象環(huán)生，然而此時此刻，就在這條讓人難以行走的山路上一側(cè)的山體隱蔽處停留著一隊人馬。

　　只見他們一身黑色毛皮斗篷，斗篷遮住了他們的容顏，也蓋住了他們內(nèi)里的黑甲，佩戴的刀劍。他們身下的馬匹高大神駿，同樣披了甲胄。但凡看到他們的人都可以從他們的身上感覺到一股肅殺森然的氣息，那是一種長期處于戰(zhàn)場、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洗禮的人才能擁有的迫人氣勢。

　　這隊人馬就這樣站立在風(fēng)雪之中，無懼寒冷，一動不動，宛若雕像。直到一道在此寂靜無聲的山間突兀響起的“噠噠”馬蹄聲傳來時，為首之人才抬起了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此時，如若有人與他對視，恐怕會感受到比這冰天雪地更令人絕望的寒冷，因為他的眼神凌厲如刀、冷漠如斯，沒有一絲溫度。

　　來人藝高人膽大，竟在這條崎嶇危險的山路上騎馬快速奔跑。

　　當(dāng)他的身影徹底出現(xiàn)在這隊人馬的視線當(dāng)中時，為首之人才抬手朝身后的隊伍做了個手勢，便一馬當(dāng)先地朝對方迎了去，后面的人則一一跟了上去。

　　他們在雪地山路上疾馳，動作卻顯輕盈，隊形始終保持整齊，動作劃一，更沒人開口說話，顯得紀(jì)律極為嚴(yán)明。

　　很難想象，這樣的一支隊伍竟然會有著讓大陸上人人聞風(fēng)喪膽的惡名，荒嶺盜匪。更沒有誰會想到他們會是這樣一支軍紀(jì)并不遜于各國大軍的隊伍。

　　終于，雙方匯合一處，停了下來。

　　為首之人一張冷臉，但詢問來者的語氣又顯得擔(dān)憂：“怎么樣，順利不？”

　　來者抬起頭看向他，露出了滿是絡(luò)腮胡的面龐，正是在安府從暗道出來交換女嬰的那名男子。只見他笑著咧開了嘴，將懷中的襁褓露了出來。

　　“總算趕上了?！蹦凶虞p松愉快地說道，“我去的時候，萱萱的那四個小家伙帶著她正被圍堵在屋子里，外面是安家來的人，我就從暗道過去將人換了出來?！?p>　　“這就是萱萱的小女兒嗎？”為首之人的眸中有了溫度，不常笑的唇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是的，剛才情勢緊張，我也才瞄了一眼而已，就覺得可愛得不得了?！蹦凶玉R上將襁褓里的小嬰孩露出來臉給為首之人看看。

　　“讓我看看！”

　　“我也來看看！”

　　隊伍里年輕的幾人一聽他的話，剛才的鐵血軍紀(jì)瞬間不翼而飛，一個個都好奇興奮地湊了上來。

　　“可愛吧？”顯擺之意霍然彰顯。

　　“可愛！”小年輕們都點點頭。

　　“你們還沒見過她睜開眼睛滴溜溜轉(zhuǎn)的時候，更可愛！”絡(luò)腮胡男子笑瞇了眼。

　　于是，小年輕們各自開始哄笑，坐在馬背上的姿勢也變得歪七扭八，屬于盜匪的那種桀驁不馴的匪氣昭然若揭。

　　“難得表妹在信里沒有夸大其詞?！?p>　　“哪像前幾次都言過其詞?！?p>　　“哪有，明禮那孩子還是挺可愛的?！?p>　　“只要不像姓安的那小子就可愛！”提及妹夫，絡(luò)腮胡男子就極其嫌棄。

　　沒辦法，誰讓只有那個小胖子才像他牧家的人，自然也就看得順眼些了。倒不是不喜歡他另外幾個外甥外甥女，只是一看見性格樣貌像那個安文平，牧家老三牧紫慶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原本再想唾棄幾句安文平，卻見為首之人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讓牧紫慶不由得縮了縮腦袋，理虧地叫了一聲：“爹……”

　　“你妹妹已經(jīng)嫁給了他，那就是牧家的女婿?！睘槭字巳~宗成認(rèn)真道。

　　“呵呵，”牧紫慶摸摸腦袋，不敢頂嘴，再說下去，他嫌棄妹夫的地方可以成籮筐，而他爹卻能夠把他打成肉餅裝到籮筐里，所以，還是趕忙轉(zhuǎn)移話題安全，“還是娘有先見之明啊！”

　　“就是，姑姑一向如此睿智！”

　　“這么可愛的孩子要是被那幫家伙得逞給殺了，就太可惜了！”

　　年輕人們七嘴八舌地又議論了起來，同時還不忘爭先恐后地想再看看牧紫慶懷中昏睡的小嬰兒，看過后，各個忍不住贊嘆，心癢癢地想抱回自己家，尤其是牧紫慶本人。

　　“爹，用得著那么復(fù)雜麻煩的辦法嗎？真的不能把她留在族中么？”牧紫慶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能?！比~宗成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你娘決定了的事情，誰也不能改變?！?p>　　是的，牧紫慶之母決定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因為她說一不二，因為她是荒嶺盜匪最強一族牧氏當(dāng)今的掌舵人，牧成玲，是那個讓荒嶺盜匪其他十一氏族掌舵人都得低下頭的女子，也是在牧氏一族曾經(jīng)遭受巨創(chuàng)之時，在她的七個哥哥全部戰(zhàn)死，以一己之力，帶領(lǐng)牧氏的老弱病殘，重新走向鼎盛的女人。

　　上位者的博弈，正確地說，從牧紫萱要嫁給安文平時起，牧氏一族與安國公府的博弈就已經(jīng)開始了，也從未停歇過。

　　牧紫萱如愿嫁給安文平，就是在牧成玲背后的操縱下占了上風(fēng)。

　　牧紫萱能讓安文平帶著她遠(yuǎn)離帝京，定居在離牧氏駐地較近的襄都，又是牧成玲的一次成功指使。

　　而這一次，依然是牧成玲的先見之明救了她的外孫女一命。

　　早在女兒牧紫萱嫁給安文平時，牧成玲就安排了人盯著安國公府，深怕她受有一點點委屈，而在女兒女婿定居襄都后，牧成玲也不曾撤掉對安國公府的盯梢，甚至因為安國公的強大，她將族中最厲害的暗衛(wèi)派了出去。

　　一切的一切防備，只是為了怕有朝一日就像這一次一樣，不知不覺地中了安國公府的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一次，安國公與安文駿在書房所說之言，一字不漏地被牧成玲安排的人聽見，并第一時間讓她知道了，于是，才有了她后來的這一番安排。

　　因為擔(dān)心女兒，她的夫君葉宗成親自帶隊在襄都外不遠(yuǎn)的地方接應(yīng)，派三子牧紫慶把從別處買來的病嬰帶去安府，來了個貍貓換太子。

　　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族中巨創(chuàng)的牧成玲就曉得狡兔有三窟，暗道無數(shù)條才是生存大道。所以當(dāng)年安文平準(zhǔn)備定居襄都時，牧成玲就派人在這座府邸下設(shè)立了各種機關(guān)暗道，再想辦法賣給了他。

　　估計安文平若是知道他的府邸下面差點被他的岳母大人挖成篩子的話，恐怕會被她的這一波神操作整得說不出來話吧！

　　天意是站在他們這一方的，安家四小的神來之筆誤打誤撞地順應(yīng)了牧成玲的安排，致使牧紫慶等于就在安文駿的眼皮子下將人換走帶出了。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只除了后續(xù)安排，這個孩子誰來養(yǎng)，怎么養(yǎng)？

　　無數(shù)種方案曾被提出又被駁回，最終，牧成玲想出了一個復(fù)雜麻煩但在她看來最安全最穩(wěn)妥的方案，也是因為她又一次的謹(jǐn)慎，致使安文駿再做了一次無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