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陳尚東心如死灰,按住鋼琴就是一頓胖揍。
他回思過往,米媛那溫柔體貼善待他人的諸多場面在腦海里一一閃現,心手相應之下,鋼琴的曲調逐漸緩慢下來,幽沉如歌似泣,又像老人一般痛思青春懊悔愛情,時而又如凱旋而歸的將士似的,手抱自刎而死的愛妻向蒼天控訴。
公主和小矮人沒有好結果,古今亦然,即便此次僥幸過關,有了裂縫的輪船終究逃不了被大海吞沒的命運,米盛山終其一生都會要求自己只做附驥之尾的閑漢,這一點無可更改。
總而言之女若強則男必弱,除非甘心情愿,日后雙方必有沖突。
可是,自己就此放手甘心情愿么?
不知道。
為了愛情,自己附驥之尾不算很壞吧?
陳尚東也不確定。
他只知道該讓自己盡快強起來,來日成功才會讓米盛山懊悔。
想到這里,他突然覺得自己隨心所欲彈奏的曲子哀婉纏綿得很,似乎不錯,便記了下來。
看過曲譜,他稍做更改,用三部曲式ABA的結構編排好,如此便成了第一交響曲的第二樂章。
他臉上總算有了一絲喜色,恰逢米媛打來電話:“喂,在干嘛呢?”
“傻妞,在想著怎么離開你呢?”陳尚東黯然想了一會才整理心情答道:“我在收拾東西,準備下午就回去?!?p> “今天就回?這么急嗎?”
“對啊?!?p> “你在哪?宿舍里?”
“對?!?p> “那你等我,我來送你。”
“不用……”話未完,電話已斷。
陳尚東掃視屋里,心里有些傷感。
是該好好收拾了,辭呈都已遞交再賴在這總歸不是事。五班的同學開學后不見了自己會不會傷心呢?應該不會的,林青松是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他會安撫好大家。
陳尚東沾好鋼琴上的膠布,開始收拾屋子。
不多時,門口有人叩門。
陳尚東上前開門,只見米媛淚花欲滴的樣子猛然扎進了懷里。
“怎么了?”陳尚東努力讓聲音保持正常。米媛不答,直接用嘴封住他的嘴。
陳尚東用力掙脫把門關上,“你到底怎么了?”
米媛還是不答,把陳尚東撲倒在床上繼續(xù)親嘴。
陳尚東一股暖流霎時從心間涌起,開始激烈回應。
“我把自己給你好么?”米媛夢囈一般低聲呢喃起來。
陳尚東陡然醒轉,抬頭看她那張美輪美奐的臉。米媛兀自不知,半瞇著兩眼等待陳尚東融化她。
陳尚東心下一軟,嘴唇觸之即收,“你怎么了?”
米媛睜開兩眼,眼淚先淌落下來,只緊緊地抱住他道:“你為華子的事生氣是么?不要否認,我就知道,你以為我什么都感覺不出來嗎?昨晚和今天你一直沒給我電話……”
“你也沒給我電話?。俊?p> 米媛咬緊嘴唇道:“我沒給你電話你就不能給我電話了?”
陳尚東頓時愣住,對啊,米媛雖然毫不知內里情由,可她夾在中間的滋味就好受了?自己只顧傷神,何時設身處地為她考慮過?
他擦去米媛眼角的淚滴柔聲道:“不哭了,咱們去獅子山走走好么?”
米媛喜道:“你不回去了?”
陳尚東擠出一抹笑容道:“便是天大的事也不打緊?!?p> 米媛一把攬住他,“好,咱們先去吃魚然后上山,今天咱們一定要去山頂。”
“隨你便?!?p> 兩人起身,米媛整理衣服來到門口停下,紅著臉道:“你…還不錯?!闭f完徑自跑開。
陳尚東笑笑,心里卻針扎一樣地疼。
曾經有人說,要了解一個城市,必須要從俯瞰它的那刻開始算起。
獅子山頂便是這樣的地方。
它是辰河市最高的地方,海拔有636米,站在這里,可將一城風景盡收眼底。
靜靜流淌的辰水河、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在夕陽斜照下,展現著迷人的風姿。
陳尚東抬望高聳入云的電視塔嘆道:“果然是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如此美景勝地,你真沒來過?”
米媛平展雙臂高興地道:“真沒有莫非,你來過?”
陳尚東羞赧地道:“我也沒有?!?p> 米媛笑瞇瞇地揪他耳朵,“今后但凡我在辰河,你要定期陪我來一趟,行么?”
“當然,你先放手?!标惿袞|嘴同意,心里卻在訣別,“慢說定期,就算每天都來也行啊?!?p> 米媛滿意地從兜里掏出張銀行卡,“你表現不錯,賞?!?p> “什么?”
“《情誼》在苦瓜網的分成已到1/3,這是你應得的兩萬?!?p> 陳尚東推拒道:“不要,你自己拿著花,算我做為男朋友給你的禮物吧?!?p> “拿著,”米媛湊過來親一口,“我的分成更多呢?!?p> 陳尚東堅持不要,“那就放你那里?!?p> 米媛沉下臉來,“拿不拿?”
陳尚東只好接過,“現在點擊量多少了?”
“1091萬次,怎么你不看么?”
“我...看了一次?!?p> “對了,那背影真不是你?”
“真的不是?!?p> “我總覺得跟你有關?!?p> “人的感覺經常出錯,尤其是女人?!?p> 米媛辯道:“可我的直覺大部分都對?!?p> 陳尚東問:“你現在有什么直覺?”
“我感覺你媽這次登門后不會喜歡我?!?p> 陳尚東苦笑,這次回去母親不會做為親家登門了,不喜歡之說從何談起?
“喂,你想什么?”米媛見他發(fā)愣于是問道。
“沒什么?!?p> “阿姨要真不喜歡我咋辦?初六我穿什么衣服?裙子好還是西裝?她不喜歡女孩子化妝對嗎?”
陳尚東把頭轉去,“放心吧,你穿什么她都喜歡。”
次日,陳尚東回到家里,陳朝貴見兒子大包小包里有棋盤和書,便已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跟李芳耳語幾句,全家開始默默地準備晚飯安靜地坐一堆吃,只陳琴在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語。
“真沒希望了?”李芳終于忍不住,啪啦幾口飯后問道。
陳尚東默然點頭。
“你爸說你要離開辰河,老師也不做了?”
陳尚東依舊點頭。
“憑什么?不找她連工作都不能要了?你傻嗎?”
“媽,我自己要走,跟她無關,爸也知道這事的?!?p> 李芳看往陳朝貴,陳朝貴放下飯碗捋起褲腿,“知道我腳傷怎么來的么?都鬧出生死了,做老師容易么?趁年輕出去闖闖有啥不好?你非要把兒子拴在身邊等他變老?有尚榮守著不夠么?真是女人見識。”
李芳罕見地沒有反對,只心疼地看著兒子不說話。
陳尚東安慰道:“媽,你以為我出去打工賣苦力么?不是的,今天上午我的音樂老師打來電話,讓我去京城。知道做什么嗎?去中央音樂學院讀書。這可是教育部直屬的高等學府,出來的個個是牛人,你放心吧?!?p> 陳尚榮附和道:“這我知道,全國藝術院校里唯一一所國家重點大學,特牛。”
何桂珍抱著小孩踢他一腳,“你又知道了。”
“本來就是?!?p> 李芳不信,“你說的都是真的?”
陳尚東放下飯碗從兜里掏出紙條,“你看,招生辦主任賈上科,電話和住址都在這呢。”
陳朝貴接過一看,“對,是這樣?!?p> 李芳看過后才放心,“啥時候走?”
“正月十一吧,太晚學校要開學了?!?p> “那初六咋辦?”
陳朝貴“啪”地丟下筷子,“你個娘們磨磨唧唧有完沒完?初六隨便找個借口推掉不就完事了?”
“好好好,我不問就是?!崩罘紲伛Z地端碗吃飯,真的再沒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