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尚東聽了有些難過，“以前你勸他輟學(xué)，如今又想讓他念書，為的什么？”
唐紹裘嘆道：“以前我很健康，教他什么都成。眼下不一樣了，什么都得靠他自己，在社會上立足沒得學(xué)識可不行，那樣只會荒廢家業(yè)?！?p> “家業(yè)？唐哥在靖陽縣做石斛生意么？”
“石斛只是產(chǎn)業(yè)之一，我的生意大多在星城和周邊城市，喜洋洋農(nóng)產(chǎn)品你聽過嗎？”
陳尚東肅然起敬：“你說的是喜洋洋集團公司么？怪不得我說耳熟呢，原來你是那個唐總啊，失敬失敬?！?p> 唐紹裘擺手道：“名利是身外物，我的公司有董事會把持，我又做了周密安排，倒不擔心。只要緒洋學(xué)業(yè)有成，自會入職公司繼承家業(yè)。怕就怕他一時沖動輟學(xué)回家，那對他今后的發(fā)展極為不利?！?p> “你的話他不聽么？對了，他爺爺?shù)降资窃趺椿厥?？?p> “緒洋從小跟爺爺親，八年前他爺爺因病去世，我因為石斛研究正值關(guān)鍵時刻，就整天泡在山上不回家，連老人最后一面也沒見著。就沖這，他跟我從此離了心?！?p> 陳尚東點頭，“咱辰河這地方真的人人能種石斛么？”
“當然不能，石斛是附生蘭，它不用土壤種植，要很多特殊的基質(zhì)來培育，而且對氣候、光照有很強的依賴性，尤其需要良好的保水性和通風(fēng)透氣性。所以說，種植這玩意要很強的專業(yè)知識，存活率極低，普通人種植不來?！?p> 陳尚東惋惜地道：“這樣啊?！?p> “怎么，陳老師對農(nóng)產(chǎn)品種植也感興趣？”
陳尚東擺手，“沒有，我隨便問問。”
唐紹裘笑笑，從茶幾下拿出個信封遞過來，“那么，緒洋的事就拜托了?！?p> 陳尚東笑容漸斂伸手擋回去，“張小勇會怎么做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我知道你這樣是對教師的侮辱，請自重吧?！?p> 唐紹裘點頭，“我沒看錯，是我不好，對不起?！闭f完把信封往茶幾下一丟再不理會。
陳尚東沉吟道：“唐哥，我實話告訴你，這個班主任我只怕做不長久。不過你放一萬個心，唐緒洋我會好好勸導(dǎo)，哪怕離開學(xué)校，我也會做到?！?p> “什么？”唐紹裘大驚，“怎么你這樣的好老師也要離開學(xué)校？那些領(lǐng)導(dǎo)都不長眼么？”
陳尚東嘆道：“事有外在原因，我的主觀因素也有問題。”
“外在原因？我能幫你么？”
“不用，我得罪了一個人，他常給我使絆子。不過這些也不重要，關(guān)鍵是教師這個行業(yè)已非我心之所向?！?p> 唐紹裘好奇地問：“你得罪誰了？”
陳尚東擺手，“不說也罷?！?p> “但說無妨，我保證不插手就是?！?p> 陳尚東想了想開口道：“趙德良，哈哈，你怕了么？”
“趙德良？哪個趙德良？星城那個？”唐紹裘臉色古怪地問。
陳尚東點頭道：“其實也不叫得罪，他對我有些誤會想展示肌肉讓我怕他。沒錯，就是這樣?！?p> 唐紹裘哈哈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那老不死的，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跟個平頭小伙置氣，真不知羞恥?！?p> 陳尚東訝異地道：“唐哥認識他？”
“何止認識，我倆是同學(xué)，還是情敵?！?p> “??？”陳尚東大驚，“有這么巧的事？你…你多大了？”
唐紹裘笑道：“你別看我好像四十來歲，其實54了。我38歲成婚，39歲有緒洋這個兒子?！?p> “真看不出來啊，我叫唐哥唐突了?！?p> “別，稱謂而已，你怎么叫都無妨?！?p> 陳尚東問：“你因為趙德良才那么晚成婚？”
“是啊，情傷傷身更傷心，我用十年時間平復(fù)自己，這都是拜趙德良所賜?！币婈惿袞|興致不減，唐紹裘端茶喝一口后繼續(xù)道：”這些都是前塵往事，說給你聽也沒什么?！?p> 因為事涉楊思海的母親，所以陳尚東正襟危坐仔細聆聽。
“當年，我、趙德良還有米盛山，米盛山你知道么？就辰河市那個......”
“名字聽過，不過不熟?！?p> “嗯，當年我們?nèi)硕际蔷戈栟r(nóng)校的學(xué)生，同時喜歡班里的班花兼學(xué)霸楊雨菲。咱們?nèi)死?，楊雨菲最喜歡米盛山，最不喜歡趙德良，對我嘛，算一般般?！?p> “后來呢？”
“后來畢業(yè)了，楊雨菲是咱們靖陽縣的人，自然留在靖陽縣農(nóng)業(yè)局，米盛山為事業(yè)最終放棄了愛情前往沅陽縣山村支農(nóng)，沒過多久就同一位官員的女兒談婚論嫁。米盛山一走，獲利的自然是我。我和楊雨菲同在靖陽縣工作，近水樓臺先得月，兩人朝夕相處肯定機會很多，卻沒想趙德良這畜生有次吃飯用了陰謀手段，得到她后很快棄如敝履跑回老家星城做起建筑生意，最終討了個商人的女兒成家立室?！?p> “那可苦了楊雨菲?！标惿袞|并沒窮根問底，類似的陰謀手段成年人都知道。
“誰說不是呢？楊雨菲不幸懷了孕，我再三求婚她也不應(yīng)，寧肯獨自承受流言蜚語愣把孩子養(yǎng)大成人?！?p> “那小孩便是楊思海，對嗎？”
“對，楊雨菲的父母因為這事郁郁寡歡早早離世，楊雨菲思念母親，就選了母親李海萍名字里的海字，取名思海?！?p> “原來如此，趙德良忒可惡了?！?p> “話不是這樣說，趙德良人是奸了點，卻很有擔當。后來我才知道，趙德良得到她人后，苦苦哀求楊雨菲嫁給他，愿意拋棄一切在靖陽縣扎根相伴。楊雨菲誓死不從硬聲拒絕，他才返回星城白手起家?！?p> “楊雨菲剛烈如斯，著實可敬?！?p> “我守她十年未得結(jié)果，只好跟緒洋他媽成了家。楊思海原先是你們學(xué)校的老師，現(xiàn)在去星城認了父親，對不？”
“是的，他母親病重?！?p> 唐紹裘嘆道：“不是如此，楊思海如何肯認他？我去星城看過她，干瘦干瘦的，哪里還有當年風(fēng)采？紅顏薄命，從來如斯?。 ?p> 陳尚東默然，“趙德良對她還好么？”
“趙德良這方面倒是沒話說，他能盡心盡力地服侍病重的楊雨菲，甚至不顧妻子的反對。嘿嘿，對這個人，我真是又敬又恨?！?p> 陳尚東點頭嘆道：“成大事者，不謀于眾。”
唐紹裘點頭，“你的事我跟趙德良說吧？”
“沒必要，法治社會里我跟他風(fēng)牛馬不相及，他未必奈何得了我，你若打招呼他或許更加嫉恨?！?p> 唐紹裘頜首道：“說得也有道理?！?p> 陳尚東起身道：“唐...叔叔......”
唐紹裘擺手道：“都說了叫哥，不許改口。”
陳尚東笑笑，“唐哥，要沒事我走了，還得趕火車回去。”
“別，家里飯已備好，吃完再走吧，多的是車送你。”
陳尚東搖頭不依，唐紹裘再三相邀，他才同意飯后再走。
晚餐葷素皆有，唐紹裘強打精神以果汁代酒頻頻相敬，陳尚東推不過硬是灌了不少白酒。
飯后，唐緒洋要跟陳尚東一起回校，陳尚東呵斥了幾句，囑他在家好生陪伴父親，唐緒洋嘟著嘴勉強答應(yīng)。
上車那刻，陳尚東見唐緒洋怏怏不樂地過來相送，心里很是感慨：“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這會兒讓你陪你不愿，到時你想陪的時候陪無可陪，那才是人生最大的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