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真的沒辦法了嗎？

　　8床距離醫(yī)生辦公室隔了一個護士站。

　　張?zhí)礻柤贝掖冶既ィ鹆俗o士站里辦公護士的皺眉。

　　“誰??？”

　　“醫(yī)院里沒有急事是不能跑的不知道嗎！這么沒規(guī)矩！”

　　新來的小護士跟出去看到了張?zhí)礻柕谋秤?，“是新來的吧？剛剛看著還挺年輕的?！?p>　　“新來的，哼?！弊o士長正在電腦上操作，冷哼一聲，“肯定是五年制的，早就聽說這一屆的實習醫(yī)生坑?！?p>　　“對了，小同學，你也是新來的，千萬別學他！”

　　......

　　張?zhí)礻柌恢雷约旱呐軇右鹆俗o士的微詞。

　　就算知道了也沒空搭理。

　　現(xiàn)在他只希望，千萬不要像他擔心的那樣。

　　“8床，是你嗎？”

　　匆匆停在8床面前，張?zhí)礻柦K于看清了這個阿叔。

　　“醫(yī)生，來查房?。俊?p>　　阿叔并沒有像是病程記錄上寫的那樣嗜睡昏迷，還能主動跟張?zhí)礻柎蛘泻簟?p>　　但張?zhí)礻栆稽c也沒有放松警惕。

　　有些病人，你上一秒看他還一切正常，下一秒他就能死給你看。

　　更何況，這個阿叔雖然看起來坐在床上上半身活動自如，可他的臉色是真的不好。

　　張?zhí)礻柌欢L水也不會算命，可在臨床上看的病人多了，冥冥中也有預(yù)感。

　　看到這個阿叔的瞬間，他就想起了四個字：

　　印堂發(fā)黑！

　　“醫(yī)生啊，這個氧氣我能不能不吸啊？”

　　阿叔手里拎著被他自己扯下來的氧氣管，跟張?zhí)礻栍憙r還價。

　　“你看我現(xiàn)在，還是呼吸很急促，好像沒什么用。”

　　旁邊跟阿叔長得很像的哥們也在補充。

　　“對啊對啊，從昨天晚上開始我爸爸他就一直這樣，呼吸急促，而且還睡不好，半夜坐起來喘氣......”

　　“別說話！”

　　張?zhí)礻栔苯哟驍嗔怂麄?，撩起阿叔的病號服就開始聽診。

　　放在平時，他一定會詳細的聽完病史，可現(xiàn)在情況緊急，沒有時間浪費。

　　呼吸急促，半夜端坐呼吸，再加上肝衰竭的前提和肝性腦病的病史，一切都讓張?zhí)礻柛杏X很不好。

　　更何況，這個病人2天前還下過一次病危！

　　聽診器落在阿叔的左前胸，先從心臟聽起。

　　“心率好快，而且不齊?！?p>　　聽診器里的反應(yīng)和監(jiān)護儀的上的數(shù)字差不多，都是一分鐘一百多次。

　　正常人的理想心率應(yīng)該控制在55-70次每分，超過85次醫(yī)生都會想辦法控制心率，更何況一百多次！

　　再聽肺，張?zhí)礻栯U些手一抖。

　　滿肺全都是濕羅音！

　　呼吸頻率32次每分！

　　快到正常人呼吸頻率的兩倍了！

　　阿叔是肉眼可見的呼吸困難了，監(jiān)護儀上的血氧飽和度一直在95%以下，而且病人自述吸氧也沒用！

　　再按腳......

　　別說腳了，一直到膝蓋下面都是一按一個大坑。

　　雙下肢重度凹陷性水腫！

　　媽的，分到這種病人還敢因為擺臉色而脫崗！

　　張?zhí)礻栐谛睦锪R了一句，馬上決定要把上級醫(yī)生叫過來。

　　這種情況，他頂不住，佘師兄也頂不?。?p>　　“家屬別走！等我回來！”

　　話音未落，張?zhí)礻栆呀?jīng)整個人消失在病房外。

　　......

　　“準備電腦查房吧！”

　　醫(yī)生辦公室里，朱教授制作好了朱組專屬的交班表格，招呼著幾個白大褂準備電腦查房。

　　“有幾個病人需要注意一下的，首先是這個8床......8床是誰管來著？”

　　“是我?！?p>　　佘師兄不知道啥時候已經(jīng)“上完廁所”回來了，這時候應(yīng)了一聲。

　　“對，這個病人有點難搞，小佘，佘醫(yī)生，他的病情怎么樣......”

　　朱教授剛想問病情，就聽到旁邊嘎吱一聲。

　　粗暴的開門方式讓里面正在工作的醫(yī)生們都眉頭一皺。

　　張?zhí)礻柊雮€身子探了進來，朱教授連同后面的白大褂都面色不渝。

　　“張醫(yī)生，你怎么......”

　　“教授，快去看看8床，我覺得病人不太好！”

　　張?zhí)礻栔苯哟直┑拇驍嗔酥旖淌诘脑挕?p>　　朱教授很少被這樣直接打斷，但僅僅愣了半秒鐘，就迅速反應(yīng)過來。

　　“走，去看看！”

　　張?zhí)礻栟D(zhuǎn)身就跑，朱教授緊隨其后。

　　雖然是五六十歲的身子，可病人出事的時候，一點也不輸給年輕人。

　　主治醫(yī)生何師兄和規(guī)培醫(yī)師陳師姐也二話不說跟了過去。

　　佘師兄反應(yīng)慢了半拍，打心底不愿意相信。

　　“8床不是我的病人嗎？不太好？不至于吧？

　　一個實習生，能判斷的準嗎？

　　八成是臨床經(jīng)驗不夠，大驚小怪?！?p>　　話雖這樣說，但佘師兄腳下也沒慢多少，只比張?zhí)礻査麄兺砹?秒踏進病房。

　　朱教授動作比張?zhí)礻栠€快，掃了一眼正在滴滴報警的監(jiān)護儀，手里抄著聽診器就摸到了阿叔的身上。

　　張?zhí)礻栐诤竺娓芍薄?p>　　阿叔的病情及其危重。

　　病情進展到如此地步，他張?zhí)礻枦]辦法逆轉(zhuǎn)的了。

　　他及其的希望以及盼望，朱教授能夠做點什么。

　　但朱教授專注的聽診，一直帶著笑容的臉早就冷若冰霜，嚴肅的讓人不敢發(fā)出哪怕一絲聲音。

　　家屬是8床阿叔的兒子，這時候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眼睛慢慢變紅。

　　花了一分多鐘仔細聽診，又進行了體格檢查，朱教授緩緩的把聽診器塞回口袋。

　　她刻意把聲音放緩，身子也彎下來壓低到跟8床阿叔處于同一個平面。

　　“沒事的啊，一點小問題?！?p>　　然后，她拍拍阿叔的肩膀，扭過頭，沖家屬使了個眼色。

　　“家屬出來一下。”

　　家屬跟著朱教授，一群白大褂跟著家屬，一起沉默的重新走進醫(yī)生辦公室。

　　醫(yī)生辦公室里的空椅子不多，朱教授沒有讓一群白大褂坐下，反而給家屬小哥搬了一張椅子。

　　“坐?！?p>　　從來沒有得到如此待遇的小哥眼睛紅的快要滴血了，直愣愣的站在那，頓了好久才擠出一句話。

　　“醫(yī)生，我爸爸他......”

　　“很不好。”

　　朱教授直接給出了他最不想聽到的結(jié)果。

　　明顯的，家屬連同后面站著的白大褂在這一瞬間都氣息一滯。

　　“醫(yī)生......”

　　小哥的聲音都顫抖了。

　　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兩次被告病危，前兩次報病危他爸爸也確實堅挺了下來，現(xiàn)在甚至醒了，還能說話，還能吃東西。

　　可前兩次，醫(yī)生只是委婉的跟他說，“你爸爸現(xiàn)在的情況不太好?！?p>　　現(xiàn)在......

　　家屬不肯坐，朱教授也不坐，就這么站著盯著小哥的眼睛。

　　“家屬就你一個嗎？其他的家屬在哪？”

　　“還，還有我媽媽，她剛剛?cè)ベI吃的了......”

　　“趕緊叫回來吧?！?p>　　朱教授這句話一說出口，小哥身子肉眼可見的一晃。

　　“真......真的......沒辦法......他明明醒過來了......”

　　小哥咬著牙，強忍著，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表情。

　　可張?zhí)礻枀s看到了他緊握著顫抖著的手。

　　“回光返照，聽過嗎？”

　　朱教授很冷靜，也很嚴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看起來有點“冷漠”。

　　但醫(yī)生的職責如此。

　　治病救人，同時，也讓他們看到殘忍的真實。

　　小哥說不出話了。

　　朱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塞給他一張名片。

　　“能叫回來的趕緊叫吧，病人現(xiàn)在醒著，等一會就不一定了。”

　　“如果家離得不遠的話，看看能不能送回去吧?！?p>　　“再晚，就不一定能送到了?！?p>　　......

　　家屬小哥走了，醫(yī)生辦公室里一片沉默。

　　“好了好了?！?p>　　周教授使勁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小佘，佘醫(yī)生，你趕快弄個病危告知書出來，給家屬簽名。

　　剩下的人，準備電腦查房了。”

　　佘師兄去弄病危通知書了，張?zhí)礻栐诤竺婵粗?，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雖然知識儲備已經(jīng)告訴了他答案，但他還是沒忍住。

　　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句，家屬沒說出來的話。

　　“教授，8床，真的沒辦法了嗎？我們，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