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局(一)
內(nèi)城,顧府。
穩(wěn)婆急的滿頭大汗,胡靈蕓已經(jīng)是氣若游絲,任憑穩(wěn)婆如何叫她用力也是使不出力了。
“將軍,這樣下去,只怕是要一尸兩命??!這孩子竟是死活不肯出來,我已經(jīng)用上催生符了,也是毫無作用?。 ?p> 顧明軒喝到:“怎么會?不是說一道催生符下去,再難生的胎兒也生的下來嗎?”
穩(wěn)婆道躊躇著不說話,顧明軒察覺有異,叫到:“穩(wěn)婆,有什么你就說!別扭扭捏捏的!”
穩(wěn)婆“唉”了一聲:“將軍,我這話你也就聽聽,夫人肚里這孩子,竟好似受世間之力排斥,怕是,怕是生下來,天地不容?。 ?p> 顧明軒面目鐵青,但卻無法反駁。
這穩(wěn)婆可不是普通穩(wěn)婆。每一種職業(yè),做到高深精微之處,都有可能進入超凡領(lǐng)域,掌握神奇的力量。穩(wěn)婆一職也是如此,雖然進入超凡之后也不會有什么戰(zhàn)斗力,可是作為距離生死最近之人,有些穩(wěn)婆甚至可以從孩子出生的情況判斷孩子日后的成就,雖然只是模模糊糊的描述,而且變數(shù)也大,卻不妨礙達官貴人對這些進入超凡境界的穩(wěn)婆的追捧。
如今這樣一位穩(wěn)婆說他顧明軒的孩子,天地不容?!
“胡,胡說,我的孩子,怎么會天地不容?他分明是不舍得與我分開,他就是膽小了些.....快了,就快了,我能感覺到,他快出來了......”胡靈蕓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轉(zhuǎn)過來,氣若游絲的道。
顧明軒趕緊幫她拭去額頭上的汗:“蕓兒別急,別急。”
穩(wěn)婆見狀也閉了嘴,顧明軒安撫下胡靈蕓后,眼見她又漸漸脫力昏睡過去,連忙叫人取來參片給她含著。
顧明軒示意穩(wěn)婆與自己一同出去,兩人站在門外,顧明軒問道:“究竟怎么回事,還請穩(wěn)婆給我詳細說說?!?p> 穩(wěn)婆回頭眼見薛靈蕓口中含了參片,準備最后一搏,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將軍了,從夫人開始發(fā)作我就發(fā)現(xiàn)了,哪有生孩子只光肚子痛,沒有羊水的?我方才一道催生符下去,竟冥冥中感受到天地之力的排斥,險些受了反噬,將軍,這孩子,怕是為天地所厭啊。”
顧明軒如遭雷擊,險些站不穩(wěn),還是那穩(wěn)婆扶了他一把。
正在此時,一聲如鳳凰哀蹄的叫聲響起,緊接著便是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之聲,伴隨其后的竟是嬰孩哇哇的哭聲!
兩人同時回頭,只見胡靈蕓的貼身侍女又哭又笑的跑出來:“老爺,老爺,夫人她生下來了!是位小公子!您,您快去看看夫人吧!”
顧明軒猛的推開眼前擋住的人,跌跌撞撞闖進屋內(nèi),定睛一看,簡直令他心痛欲絕!
胡靈蕓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孩,這孩子,小小的一個,通身白里透紅,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正在胡靈蕓懷中咯咯笑著。胡靈蕓目中含著萬千的慈愛與不舍,身下卻是一片血紅!
胡靈蕓聽見顧明軒進來,抬頭叫到:“顧郎,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兒,你看他,多可愛啊......”一邊說著,一邊眼中的光芒就漸漸黯淡下去。
顧明軒撲到床邊,緊緊抱住眼前宛如紙片一般的人兒,生怕一松手她就不見了:“蕓兒,蕓兒你振作一點啊,孩子生下來了,你還要看著他長大,看著他成家,看著他立業(yè)呢,你別,你別讓孩子沒了母親啊,別的孩子會笑話他的啊......你別......你別讓我沒了你......”言語至此,竟無法繼續(xù),顧明軒號稱鐵血槍神,生平幾乎從未落淚,顧明軒向來信奉“男兒流血不流淚”,此時竟如同個失去方向的孩子一般,委屈的哽咽著,淚如雨下。
胡靈蕓眼中光芒微微亮起:“顧郎,答應(yīng)我,護好我們的孩兒,我,對不起你,原諒我......”她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此刻已是油盡燈枯,無法說出口,手吃力地抬起,似乎想去觸摸顧明軒的臉龐,顧明軒只覺一點冰涼觸在臉上,瞬間滑落!他再抬起頭,胡靈蕓的身體燃起了藍色的火焰,只幾息之間,便燃成了灰燼!
奇怪的是,那懷中的嬰孩竟似不受火焰影響,還伸手去抓,只是什么都抓不到,一陣風吹過,灰燼散去,在孩子身上留下一塊小小的玉佩,只見那上面刻著二字:西風!
顧明軒茫然的抱起孩子,喃喃念道:“顧西風?”
門外一聲慘叫傳來,顧明軒從恍然中驚醒,走到門外,之前那穩(wěn)婆癱坐在地上,雙手竟寸寸炸裂,碎成了一地的血肉,詭異的是,那穩(wěn)婆的傷口卻并未流血。
那穩(wěn)婆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來,披頭散發(fā),口中發(fā)出癲狂的笑:“此子降生,天降大難,天不欲此子生,我活該,我活該哈哈哈哈哈......”一邊狂笑著一邊一瘸一拐的走入風雪夜色中。
顧明軒身邊的副將問道:“將軍,這穩(wěn)婆要不要......”
顧明軒此時已經(jīng)收拾好心情,除了眼眶微紅外,再不見淚水。他沉聲道:“不必去管她,方才那聲鳳鳴,只怕是護城大陣已破,我們還是快離開洤京為妙。”
副將有些猶猶豫豫:“將軍,方才宮中來人傳話,令將軍進宮護駕......”
顧明軒看了一眼懷里抱著的襁褓中睡著的嬰孩,臉上線條變得柔和幾分:“若無這孩子,我自當護駕,只是有了我兒,世間天大地大,我兒最大!”
停頓少許又道:“況且我等往城外去,路上必定遇上燕王逆賊黨羽,到時殺了,倒也算全了忠義?!?p> “來人啊,取我的槍來,咱們殺出城去,看看那些北境薩滿有沒有本事留下我顧明軒的性命!”
“是!”滿府的兵將齊聲應(yīng)和,殺氣沖天!
慕白手中的劍乃是他自幼便淬煉的一柄劍。
東極劍仙一脈弟子自幼便在丹田蘊養(yǎng)一道劍氣,日夜以天地靈氣洗練,待得劍氣化氣成型,便會采集五金之精為劍塑造形體,接下來便是慢慢溫養(yǎng)至孕育靈性,一旦孕出靈性,便可稱之為‘劍仙’,世上皆知“三尺青鋒劍,出入陰陽間,混元化一氣,直上九重天!”
慕白作為這一代東極劍仙行走世間的“持劍人”,手中劍早已塑造出形體,可謂是堅不可摧,一般凡鐵與其相遇,只能落得劍毀人亡的下場,此時兩兵相接,慕白只感覺手中天河劍錚錚然響個不停!
那不是害怕,是棋逢對手的興奮!
慕白舔了舔嘴唇,眼睛泛出興奮的微紅,看著眼前從虛空中緩緩凝出形體的聲音,一身霓裳羽衣光華奪目,可是任那羽衣光華如何之盛都無法這當眼前女子絕世的容顏!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是最高的雪山之巔上那一捧雪塑成人型,是寒月光華灑下凝成魂魄。
絕美,絕冷。
手上一柄雪色長劍同樣也在嗡嗡作響,劍芒不斷的吞吐。
慕白輕笑道:“做了這么多年的皇妃,您的劍術(shù)倒是未見退步,不過我該是叫您太妃呢,還是叫您雪鶴師姑?”
這女子赫然就是方才慈安宮中劍斬徐夫人的那位太妃!
雪鶴朱唇輕啟:“慕白,你作為這一代的‘持劍人’,如此明目張膽介入王朝斗爭,就不怕你師父責罰與你嗎?”
慕白揚手,劍尖直指雪鶴:“你可知我此次持劍行走世間,任務(wù)之一就是捉拿叛徒雪鶴?”王朝斗爭?那是他祁家的事,慕白關(guān)心的,只是這位上一代的持劍人,也是東極百年來最驚才絕艷的弟子,雪鶴!
雪鶴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她早已預(yù)想過這結(jié)局,只是不愿意相信。
她知此刻已經(jīng)多說無益,對方雖是小輩,可劍仙一脈,向來是以劍術(shù)說話的,自己若再拿輩分說話,反倒叫這小輩瞧不起了!
她暗暗運起冰魄劍氣,手中的寒霜劍光芒大盛!
她是劍仙一脈近百年最精彩絕艷的弟子,是當年劍試天下的雪鶴仙子!自她劍術(shù)大成以來,還從未有人敢用劍指著她!
這是她身為劍仙傳人的驕傲!
只見她劍芒閃過,身形消散,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傳來樂舞之聲!
慕白將天河劍橫在胸前,眼中閃過一絲凝重之色!
霓裳羽衣舞!
這是當年雪鶴的成名劍法,亦是東極劍仙一脈不傳之秘,乃是以舞入劍,精妙之處在于每一次舞動便是一式劍招,每一道樂聲便是一道劍氣,密密麻麻,無窮無盡,陷入其中的人只能疲于應(yīng)付,最終力竭而亡!
而雪鶴所孕育的乃是世間少有強悍霸道的冰魄劍氣,更彌補了這套劍法后勁有余而殺傷力不足的缺點。當年雪鶴劍試天下,一舞之下,便剿滅了盤蛟山十二條惡蛟,至今盤蛟山頂?shù)难?,可還沒化呢!
這方天地已經(jīng)完全被雪鶴封鎖,今夜的大雪更是為其增添了威力,片片雪花俱幻化成雪鶴的模樣,催動劍氣,威力憑空增添一倍!
只見慕白手中天河劍指向天空,天上一顆星辰驟然亮起,星辰之力竟突破了雪鶴封鎖的這方天地降到天河劍上。
慕白薄唇輕啟:“熒惑守心?!?p> 天河劍上星光大盛,照到雪鶴幻化出的影子上,那些幻影竟如同雪上澆入鐵水一般瞬間消融!
雪鶴輕咦一聲:“老家伙們?yōu)榱俗ノ一厝サ故琴M盡心思,倒真讓他們尋到了能練這天河劍典之人,我倒要看看這號稱劍仙一脈最強的劍法,有多強!”
話音未落漫天風雪猛然攪動一下之后靜止不動,極動至極靜!
慕白感覺自己的動作竟然也被靜止了!心下不由得大駭,雪鶴竟然已經(jīng)觸摸到一點靈性的邊緣,只差一步就要進入劍仙境界了!
這方空間已經(jīng)完全靜止,似乎連時間也停滯了,雪鶴也收起了那些幻化出的舞姿身影,顯出本體,手執(zhí)寒霜劍,緩緩起舞,慕白只覺隨著雪鶴的舞動,自己像是一只被冰封的昆蟲,正在不斷地被大力撞擊,等這冰塊被撞碎,自己也定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當下不再保留,沉下心來溝通丹田中的天河劍氣,天空中驀然亮起無數(shù)的星辰投下星光,只是進入這片天地之后,連星光的速度也變得宛如龜爬!
雪鶴似乎也知道這些星光的威脅極大,手上寒霜劍越舞越快,身上的動作變化也加快了,慕白只感覺劍氣重擊之力一下比一下強!若不是手中天河劍還有一點微弱星光護體,只怕自己早已粉碎了!
他心下做出決斷,逼出一點心頭血,張嘴就要說話,只是兩片薄薄的嘴唇似乎是有千斤重。
“天。”
雪鶴身上羽衣同時發(fā)出鶴鳴之聲,連四周的空氣也開始結(jié)冰!
“河?!?p> 雪鶴狂舞起來,已經(jīng)看不清動作身影。目標只覺撞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大了何止百倍!身邊的空間隱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縫!
“倒。”
劍氣穿梭縱橫,慕白身上透出道道紅色血跡,那是劍氣加身的傷害!
“卷!”
隨著卷字出口的,是一口心頭精血,還有慕白丹田內(nèi)蘊養(yǎng)多年的一道天河劍氣!
念完這四字劍訣,慕白已是面如金紙,但他臉上卻露出勝利的笑容。
那一道天河劍氣瞬間便與星光相合,驀然展開就成了一道實打?qū)嵉奶旌樱瑢⒀Q的身影包圍了起來!
天河以星為砂,以光為水,在天河之力的磋磨之下,雪鶴封鎖的這片空間寸寸碎裂,待星光散去,雪鶴已消失不見,只有那把寒霜劍斜斜插在地上,仔細看去,在劍柄上出現(xiàn)一個女子身影,正是雪鶴的模樣!
天河倒卷!劍仙級別才能掌握的劍術(shù)!也是世間最強大的封印術(shù)之一!
慕白自然還未達到劍仙級別,此時只是耗費精血,甚至動用了本源的天河劍氣,口吐天河,才堪堪使出,否則,面對距離僅有劍仙一步之遙的雪鶴,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
慕白收起寒霜劍,嘆了口氣,自己這位師姑,還真是難搞??!
突然他神色一動,化為一道星光遁向城外!
數(shù)息之后,幾道風雪凝成幾個身穿黑袍的人型!
“嘿嘿嘿,這小子跑得還真快?!甭犅曇艉杖痪褪悄潜本乘_滿噶拉夫!
另一人開口說道:“大薩滿,難道就讓他這樣走了?那小子剛和雪鶴大戰(zhàn)一場,怕已是強弩之末,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時機!”
“不要節(jié)外生枝,他是東極劍仙一脈,殺了他怕是會惹來整個東極島震怒,對我們的大計不利,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幫燕王拿到皇位,開啟天之原,實現(xiàn)偉大金帳王庭的復(fù)興!”
“是!”幾個黑袍人齊聲應(yīng)答,化為雪花消散。
風雪往皇城處卷去,此處又重歸寂靜,今晚注定是一個動蕩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