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莽子，田莽子。”
黃丫最近心里有事，老是睡不著，想找田莽子說會話?？商锩ё右呀?jīng)沉沉地睡去了。
“唉。”黃丫起身披了件大棉襖慢慢踱到窗邊，望著黑乎乎地窗外，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叫和貓兒撓臉的喵嗚聲。
對面坡上一家的燈忽然亮了一下，可能是誰起來上廁所。
那一定是有錢人家，才舍得上廁所也拉燈。
尋常人家，上廁所能點(diǎn)煤油燈就很不錯了，大多是摸黑去。
所以。村里常常鬧出半夜有人高呼“快來人啦，救人啦，有人掉糞坑了”的事。
“唉”黃丫又嘆了口氣。
“姐，哥，媽叫你們回去。”雞剛叫三遍，田莽子的小舅子黃成就來敲響了門。
“怎么了？”田莽子還窩在被窩里，甕聲甕氣地問道。
黃丫幾乎一夜沒睡，早早地就起來燒火做飯了。
她打算早點(diǎn)吃完飯去趕場買點(diǎn)年貨，順便去銀行存2000塊錢，留1000過年。
“黃成來啦，快屋里坐，正好，飯快做好了，一起吃早飯吧?！闭f著就往屋里拉黃成。
“不了，姐，我要趕緊回去，奶奶快落氣了，媽讓我來叫你們?nèi)?，給奶奶送送終”黃成急忙說道。
“哦？！要死啦？怎么說死就死?！秉S丫有些吃驚，心里五味陳雜。
她嫁給田莽子已經(jīng)5年了，很多事也已經(jīng)麻木了，只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讓她有些激動，終于不用再受心靈上的壓迫了。
可畢竟還是和自己有血緣關(guān)系的奶奶，聽到這樣的消息，心里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傷感。
但一想到她奶奶的所作所為，她連她最后一面都不想見。
“這個……我們可能沒空，我一會要去趕集給這兩個孩子買點(diǎn)年貨……你們還是……”
“去，當(dāng)然要去，趕集可以改天趕，送終可不等人?！辈恢裁磿r候田莽子已經(jīng)起來了，手里牽著兩個孩子。
“奶奶去世，當(dāng)然要去送終了，怎么說，她都是長輩，哪有連送終都不送的不肖子孫?！?p> “呸，我又不是她的子孫?！秉S丫反駁道。
“好了，不說了，我們都去，黃成，你等等，我們馬上就出發(fā)”田莽子拉著兩個孩子，拖著極不情愿的黃丫，鎖上大門就跟著黃成回黃丫娘家了，連鍋里熱氣騰騰的飯菜都沒來得及吃。
“你看你，浪費(fèi)了一鍋飯菜，嘖嘖嘖……你這人……就愛多管閑事?！?p> 黃丫雖然嘴上嘮叨著田莽子，可心里還是覺得美滋滋兒的，我那作孽的奶奶他居然都那么對她，田莽子真是個好人，我黃丫沒選錯人。
對黃丫來說，今年的年肯定會過得別有一番滋味，除了經(jīng)常折磨辱罵她的奶奶去世，讓她的思想包袱徹底卸了下來，雖然在她的葬禮上，黃丫還是禮節(jié)性地哭唱了一番，并隨了一份不少的錢。
最重要的，就是田莽子拿回了一筆很可觀的過年費(fèi)。
她領(lǐng)著兩個孩子，扯著田莽子去趕了一趟集，給一家大小買了身新衣服，又買了些瓜子花生和糖果之類的年貨，還給田茂買了個他期望已久的書包。
田盛看見了也想要，黃丫就讓田茂把新書包給她背著玩一會。
兄妹倆為一個人背多久而爭論不休。
當(dāng)然，最后還是以田盛的撒嬌加撒潑而贏得戰(zhàn)爭，一路背著新書包回家。
盡管書包就和她一樣高，她也不讓田茂背，氣得田茂直跺腳，卻也沒有和妹妹硬搶。
看著黃丫開心的笑臉和田茂田盛兄妹倆純真的情誼，田莽子心里說不出的感動和幸福。
一家人喜笑顏開，樂呵呵地朝家走去。
本來在田莽子背上背著的田盛突然非要下來自己走。
拗不過她，好脾氣的田莽子就把她放下來。
誰知她一下來就在馬路上亂跑。
一忽兒就跑到他們前面去了，背上的大書包嚴(yán)重妨礙了她的奔跑，不一會就摔倒了。
她剛一摔倒，后面就有一輛大貨車沖了過來。
“田盛，田盛！”田莽子來不及多想，大聲叫著飛奔過去，搶在大車碾上田盛之前把她拽了起來。
他自己卻沒躲得過，車輪從他的左腿上碾了過去。
“啊——”他慘叫一聲，田盛也被沉沉甩了出去。
“嗚——啊——媽媽——爸爸——”田盛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摔疼了，“哇哇哇”地大哭了起來。
“爸爸——爸爸——爸爸，你不要死”看見田莽子被大車壓在下面痛苦地慘叫，田盛哇哇哇地哭叫起來。
見壓著人了，大車停了一下，可司機(jī)并沒有要下來的意思，他向四周望了望，見沒什么人，一踩油門，又碾上田莽子的右腿，一溜煙地開走了，留下滿地的塵土。
“田莽子——田莽子——”黃丫仿佛覺得天都塌下來了，瘋了似的撲了過去，扶起田莽子。
突然又想起來去追大貨車司機(jī)。
“你個背時的砍腦殼的，你不要跑，你賠我家田莽子……”
可車已開出去好遠(yuǎn)，只留下黃丫幾娘母的哭聲。
在好心人的幫助下，田莽子被送到了縣醫(yī)院，雖然命保住了，可雙腿卻沒了。
家里的頂梁柱沒了，以后的生活又將是墜入一片黑暗。
黃丫一邊守著癱在床上的田莽子，一邊暗自垂淚。
曾經(jīng)自以為很驕傲的選擇在現(xiàn)在看來，完全是個天大的錯誤。
自己還不到三十歲，還那么年輕，難道下半輩子就要跟一個癱子過了嗎？
老天爺真是不公呀，白白浪費(fèi)我這大好的活人呀。
那幾日，黃丫整天愁容難展，整個人一下子仿佛老了十歲。
她哭過，慪過，埋怨過，罵過，罵過肇事司機(jī)和他的祖宗十八代，罵過作孽的死去的奶奶，罵過不拿自己當(dāng)閨女的爸爸，罵過當(dāng)初說媒的媒婆，連帶著把天老爺也罵了。
總之，只要能想起來由頭的，她都一一罵了一遍。
可罵歸罵，日子還要繼續(xù)。
殘廢的田莽子、幼小的田茂田盛，殘破不堪的家，這些都需要她。
擦了擦眼淚，黃丫扛起整個家，滿心委屈地接受了老天爺?shù)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