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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人生

最后一程 3

冰冷人生 蘭州大學(xué)學(xué)生 2539 2019-11-03 21:38:08

  馬小步在聲樂班錄了幾句兒歌,發(fā)過去,韓曉龍一邊回復(fù)唱得真好,一邊陪在床邊跟著小跑,終于,眼睜睜地看著馬思晴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

  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半空中,這些天韓曉龍沒有睡好過,但又不覺得困,他腦子的弦繃得緊緊的,中間,他還見了一次畢總,畢總從BJ帶了一筆新的投資過來,要把幼兒園的規(guī)模擴大,在省城再開幾家,年底在臨省也開新園,統(tǒng)一配班車接送。

  畢總見韓曉龍吃了一驚:你自己也得保重身體啊,這些天你可瘦多了。韓曉龍只有苦笑,他沒有胖的理由,也沒有保重身體的機會,家里有病人,自己不去跑誰會替你跑,就這還是工作的事都給韓曉云一肩膀挑了,不然兩頭跑,只怕他也得躺病床上了。

  幼兒園現(xiàn)在發(fā)展雙語事業(yè),我找了個新人過來專門抓這一塊。Anna,她也是你們老家人,聽說到你還說認識,老同學(xué)吧。畢總笑笑,心里覺得Anna這種一身洋派在國外住了多年的人,跟眼前這瘦到皮包骨頭的本地漢子能同過學(xué),也是件有趣的事。

  韓曉龍張了張嘴,又緊緊閉上了。當初英文課都得起個英文名,秦嘉嘉的英文名,還是他起的,他的名字,她給起的是Andy。安娜和安迪,豈止是同學(xué)那么簡單,一度他以為,她就是他的全世界,但這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人既沒死,這上輩子和下輩子就常?;斓揭粔K兒。Anna在韓曉龍出事后,被爹娘抓了回家,以最快速度送出國,她縮在飛機座位上,足足哭了十幾個小時,下飛機時連空姐們都記住她了。身邊有位老太太,雍容清雅,滿臉同情,開導(dǎo)關(guān)照不說,臨走還給了她一個聯(lián)系電話。Anna落地后經(jīng)過一通留學(xué)生必有的忙亂和驚惶,想起了這個善良的老太太Mary,電話過去人家邀請她登門拜訪,還給她一份清掃加遛狗的小時工——擺明了就是為了照顧照顧這滿懷心事的女孩子。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韓曉龍,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在初戀碰上如此驚悚的情節(jié)。她想去忘,也結(jié)交了不少留學(xué)出來,非富即貴的子弟,但她知道,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那樣全心全意地對她,他們都只顧自己。

  Mary在老人院過世時,Anna在那里做義工,唯一去看Mary的是她一個遠房侄子,自己開了個小公司趕上互聯(lián)網(wǎng)風(fēng)潮,賣了個好價錢,富得什么都有唯獨沒有親情。Anna跟他同居了一段日子,生下兒子,分手費是律師來談的,因為他已經(jīng)迷戀上一個模特女友,遠赴好萊塢那紙醉金迷之地了。

  秦嘉嘉并不難過,在國外這些年,她總算還是拿到了文憑,而且有幾個教育方面的資格證書。前男友的錢和社會地位也幫助她和孩子能在不錯的私校安身,她教書,孩子念書,爹媽來過幾趟,難免喋喋不休勸她嫁人,找對象,又旁敲側(cè)擊告訴她韓曉龍出來了,跟一個未婚先孕的女人結(jié)婚生孩子,做便宜老爸,工作么,就開著家里的燒紙鋪子慘淡經(jīng)營——沒出息到了極點。

  她不回爹媽這些話,等二老在澳洲也安頓下來了,有了社交圈子,秦嘉嘉帶著兒子,聯(lián)系了省城一家私立學(xué)校,直接殺了回來。爹媽頓足不解,但她只說要給孩子一些中文教育,反正不能靠山吃山,把孩子養(yǎng)廢了。

  回國來克服了最初的不適感,親切感便撲面而來。Anna很快便打聽到了韓曉龍的近況,本來看他有家有業(yè)還蠻為他高興,誰知他太太的公司不知怎么由姐姐接管了,聽說是病了。秦嘉嘉再也坐不住,恰好她也看好幼兒園的產(chǎn)業(yè),經(jīng)人推薦認識畢總,一拍即合,畢總想不到能撈出這么一個人才來,十分得意,再聽說還認識韓曉龍,更是沒想到。

  韓曉龍想過秦嘉嘉,無數(shù)次,但這些思念,終究被孩子的尿布和爹媽的白發(fā)沖淡了,被那些元寶蠟燭燒紙房租水電要交的稅抵消了,被馬思晴的身影給替代了,一度他以為愛就是不可取代,但眼看就要到三十歲的他,更明白他的妻和子,眼下的這份生活才是不可取代的。所以他聽到Anna的名字,心里痛了一下,接著就詫異了起來怎么會如此輕微。

  秦嘉嘉是在醫(yī)院遇上韓曉龍的,她為了探病,帶了花和禮物。知道病房號,但是不敢進,不知道人家是不是還記得她這么一號人。記得那是尷尬,別刺激了病人,若是不記得,那更尷尬,來了也是白來。多年打磨下來,Anna也是精致輕盈的職業(yè)女性,外貌打理得亮眼,張嘴英文中文都很流利,什么場面應(yīng)付不來。不,這個場面她自問應(yīng)付不來,在門口一陣陣地后悔。

  韓曉龍端著盆出來,一抬頭就看見她了。他有點吃驚,但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擠出了一下勉強的笑:嘉……不,秦老師?我聽畢總說了你回來的事。

  他邊招呼,邊腳下不停,去廁所把水倒了,又嘩啦嘩啦洗了盆。他手腳麻利,心里空茫茫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身體慣性已經(jīng)把事情都做了,看在別人眼里,也是一種陣腳不亂表示。這種表示讓秦嘉嘉直接理解為了冷漠,她設(shè)想過千萬種重逢的情景,但從來沒想過他對她會是冷漠的。

  不冷漠又怎樣呢。他是有家的人了,就像你,兒子都這么大了。秦嘉嘉用力地勸了勸自己,才把那個僵在臉上的表情趕走,換上外國人聽到壞消息很同情但不便直說的模樣:

  啊韓總,我也聽說你的事了,我過來看看你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不方便。韓曉龍很快地回了:后天大手術(shù),現(xiàn)在正打著藥。

  他又覺得自己語氣有點硬,趕緊緩和了一下:這個病也是挺磨人的,對不起啊。

  秦嘉嘉點點頭:我懂,我在國外老人院做過四年義工,見多了病人老人,其實不管什么脾氣秉性,都是渴望別人來看看的,所以我才過來,不過不巧了,這是我一點點心意,你收下給她拿去吧,也許看了心情會好點。

  好謝謝你。韓曉龍接過來,拿進去,不一會兒把另一把殘了的花拿出來了,正想扔,看了看,又把里面幾朵還好的挑了出來。

  秦嘉嘉帶著點貪婪地看著他,韓曉龍變了很多又似乎一點沒變,他不再是當年毛手毛腳的少年,但他天生的心善心軟還是那樣,連朵花都不丟。

  挑完了那幾朵花,韓曉龍就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了。秦嘉嘉笑笑:我走了。

  本來她想說:看看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蛇@里實在不是說這種話的地方,她有很多話想說,但一時間,似乎最適合的,也只有我走了這三個字。

  韓曉龍啊了一聲,想了想說:你多保重。

  說著,他跟在秦嘉嘉背后送了送。秦嘉嘉走到電梯前面,先沖著長椅上喊了一聲:

  Andy!作業(yè)寫完了沒有?走了。

  那金發(fā)碧眼的小男孩七八歲光景,長得比一般孩子高大,倒是很懂事收了書包,走到了秦嘉嘉的身邊。抬頭看著韓曉龍,禮貌地問了聲你好。

  秦嘉嘉抱歉地說:對不起,他中文還不太好,能聽不能說。

  韓曉龍低頭看了看那孩子,又抬頭看了看秦嘉嘉,那一眼秦嘉嘉把從前的韓曉龍認了出來,只差一點點,她就忘記了這孩子,這周遭世界的存在,她和他還是當年的少年少女,安娜和安迪。但青春不再,永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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