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
二樓東面的一間房里,一素衣女子正手持一疊書紙,在細細的挑選著。
這素衣女子正是剛才跳舞的茹兒姑娘,此時已經(jīng)換了一身素衣,頭發(fā)微濕,顯然是剛洗過澡。
這位茹兒姑娘莫約二十來歲,蛾眉淡掃,神態(tài)溫柔,氣質(zhì)婉約。并不見得有多漂亮,只是讓人越看越舒服。
這位茹兒姑娘是斜血雨樓的頭牌。
即使頭牌,總能有一些別人沒有的權(quán)利。
比如現(xiàn)在,想見如此姑娘一面,就必須得征得她的同意。
并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茹兒本來嘴角含笑,神態(tài)溫柔。
不知怎的,卻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手中的紙滑落在地。
片刻后又撿了起來,神態(tài)似喜非喜。
這是柳二哥哥的字啊。
他來了嗎?可我如今怎能見他。
茹兒到底還是抵不過多年的思念,喊了柳二進來。
怕柳二認出來,茹兒在中間隔了一個屏風。
柳二進來,見屋內(nèi)有一屏風。已有八九分確定這茹兒姑娘就是他的小茹。
不過柳二也沒說破。
“姑娘既然肯見我,為何要攔一個屏風?”
“公子勿怪,茹兒今天身體微有不適,怕過了病氣給公子,還望公子見諒?!?p> “小茹……”
隔著屏風,柳二不知她神色如何,卻也能看見她身子一僵。
“小茹,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柳二閉了閉雙眼,“為何,為何這么多年都不肯透露半分?”
小茹深吸一口氣,平復片刻才開口。
“公子怕是認錯人了,茹兒雖與公子說找之人同名,卻是沒那個福氣的。”
柳二沒想到小茹會不認他,一時不知怎么答。
“茹兒從小在這斜雨樓長大,怎會與公子有舊?”
小茹每說一句,臉色就白一分,卻還強自鎮(zhèn)定的忍著。
“小茹,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你怎會以為我認不出你?”
柳二聽小茹這么說,越發(fā)肯定她是有難處。
“小茹,你等著我,我這就贖你出去?”
小茹自柳二出去,就再也支撐不住,一下趴在了椅子上。
贖?
她的柳二哥哥呀,要是能贖,當初她就能自贖其身了,何必茍且至今日!
她最怕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她的柳二哥哥知她委生青樓卻沒有看不起她。
想著柳二,小茹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另外一間房里。
麗娘上下打量著這個口口聲聲要給茹兒贖身的男人。
“公子好大的口氣!”
“我斜雨樓的花魁是你想贖就能贖的?”
柳二不理麗娘的這許多話。
只定定的道:“還請麗娘開的價,柳某未必就贖不起!”
麗娘這許多年,見過吵著嚷著要替姑娘贖身的不知凡幾,也不意外。
看了柳二一眼,“當真要贖?”
“便是傾家蕩產(chǎn)也要贖?”
柳二回答的極快,“贖!”
麗娘知柳二對小茹怕是有幾分真心,“那公子可知小茹愿不愿意走?”
“當然?!?p> 真是笑話,小茹被困這里不知多苦,怎會不愿和自己離開。
柳二卻是想錯了。
“公子怎知我愿意?”
柳二回過頭,卻是小茹來了。
到這時,柳二才看清小茹的全貌,容顏更剩當年,卻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會害羞臉紅喊他柳二哥哥的人了。
小茹斜了柳二一眼,“柳二,我說你好不知趣,我既是不愿相認,你還巴巴跑來找麗娘做什么?”
麗娘玩味的看著小茹。
這丫頭果然比當年長進不少,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又回頭對著柳二說,“公子,你可聽清了?”
柳二一臉震驚,他不明白小茹為何會這樣。
柳二走后,小茹抱著麗娘哭的傷心欲絕。
麗娘拍著小茹背,“好孩子,麗娘明白你的苦,你也都是為了他啊!”
斜雨樓的女子,進來了,終其一生不能出去。
柳二自然不甘心,這斜雨樓處處透著古怪,他定查個明白,要救小茹出來。
柳二四處暗訪查探,終于有了一點眉目。
這斜雨樓果然不簡單,似乎有人專挑孤苦無依的美貌女子下手,而這些女子自進斜雨樓起,就在無與外界聯(lián)系……
然而,柳二還沒查清小茹為何不肯跟他走,就出了事。
一日柳二剛剛沐沐完,要休息,就被一陣急急的敲門聲砸響了。
柳二打開門,卻是麗娘。
不知出了什么事,麗娘此時衣衫凌亂,神色慌張。
“快,去西郊的亂葬崗,”又急急塞給柳二一封信。
“這是小茹給你的,我能幫你們的就只有這么多了。”
麗娘來的匆匆,走的也急。
柳二一時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突然收到小茹的信,還很是歡喜。
難道小茹愿意跟自己回去了?
那何故麗娘如此神色?
柳二滿是疑惑的拆開書信,越看越是惶恐。
終于跌坐在地。
是自己對不起她?。?p> 柳二撿起信,連夜就往亂葬崗趕去。
柳二哥哥,謝謝你不曾看不起我,只是我是真的不能跟你回去啊。
斜雨樓你千萬別查,千萬不能再查了,小茹不能多說,唯愿一死能讓柳二哥哥趕緊收手,不然小茹死不瞑目。
小茹死后,如有幸能得麗娘相助,不至死后受辱,還請柳二哥哥帶我回家。
小茹不能再陪柳二哥哥了,萬望保重!
柳二趕到亂葬崗時,小茹就靜靜的躺在那,安靜的,宛如生前。
斜雨樓的茹兒姑娘死了。
卻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連門口的燈籠都還是粉色的,沒見一點白。
茹兒姑娘死了,自還有李兒姑娘,杏兒姑娘的,斜雨樓從來不缺年輕貌美的姑娘。
柳二匆匆?guī)н@小茹往回趕,連夜下葬,連一塊碑,也是不敢留。
小茹信里說,不要留碑。
斜雨樓的人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有幸能魂歸故里已是萬幸。
不愿再讓人來擾她清凈。
柳二當年不明白,如今多少也想明白一點。
小茹那傻姑娘,說不愿立碑,哪是怕別人擾她清靜,分明是擔心斜雨樓的人發(fā)現(xiàn)連累自己。
自己當初為小茹查斜雨樓,定是被斜雨樓發(fā)現(xiàn)了。
如果再繼續(xù)查下去,為了不多生事端,斜雨樓想來是要殺自己滅口了。
只是不知如何被小茹這傻丫頭知道了,小茹知他定不是會聽勸的性子,才想出以死警戒他的法子。
便是死后,怕給他惹麻煩,連一塊碑都不肯留。
可憐直到如今他才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