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錯行而來的列車呼嘯著經(jīng)過，巨大的轟鳴打斷了葉子佩的回憶。她望了一下窗外，拂曉的光芒已在天邊劃出了一道亮線，大地在一片灰朦中漸漸蘇醒。
都過去一整天了子佩的腦海中還是時不時浮現(xiàn)出宋子玥哀婉無力的眼神，當她把裝著一疊人民幣的信封塞到自己懷里時更清晰看到了掠過她臉龐的無奈和自責。
“沒想到如今宋家要靠兩個女人來支撐，難為你了。”她說。
子佩看到子玥眼角淚光晶瑩。
“窮家富路，這是每次離開奶奶身邊時她都要叮囑我的話，長輩的老生常談還是有道理的。只不過……我這個當姐姐的，現(xiàn)在也只能拿出這些了。”說完宋子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也許是害怕子佩看到她眼淚滑落，也許是不忍看著子佩柔弱的身軀要肩負起照顧自己弟弟的重擔，也許是羞愧自己的逃避。
總之，宋子玥大步流星地在子佩手捧信封滿臉驚愕中快速離去，轉(zhuǎn)眼消失在了車站送行的人群中。
“我不會放棄子昂，姐姐你也要堅持?。 ?p> 葉子佩高高揮動著手臂卻已找不到子玥的身影了。
旁邊的大學生終于昏沉入睡，手里還握著手機正播放著網(wǎng)劇，耳機已從耳廓里脫落懸在床鋪邊像鐘擺一樣來回搖晃。
擔心驚擾到其他人，葉子佩悄悄站起身湊到躺在上鋪的子昂臉龐。她以為子昂還在夢中卻驚見他一雙大眼睛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窗外。
“看到了什么？”子佩壓底嗓音好奇地問。
“噓——我在欣賞?！弊影菏持笁涸诖缴险J真地回答，“我們老師說過那些大師們常常利用不同的色彩表達他們不同的情感，而掌握搭配色彩的精髓就要先學會欣賞。而且色彩是有層次的，你知道什么是層次？”宋子昂的眼神依舊專注癡迷于車外飛逝而去卻不甚清晰的景色，并未因為子佩的靠近而有所收斂。
四周靜悄悄的，子佩不知如何回答。
忽然子昂扯起了子佩的一縷頭發(fā)，“你的頭發(fā)是黑色，外面的天空也是黑色的，可卻是不同的感覺。這就是層次?！弊影夯仨恍?，面帶驕傲。
“有……什么不同？”子佩沒想到子昂脫口而出如此深奧的話，這可是子昂生病以來說話最多的一次。
“……”片刻冥思后子昂好似頓悟般回答，“你這個黑色是有溫度的！”
子佩心中竊喜，看來子昂不是一點進步也沒有，他不是正一點點努力地撿回遺失的記憶嘛？！說不準哪天就會撿回他自己。
安耐不住心底的興奮，子佩脫口說出：“你的眼睛也是黑色的，也是有溫度的?！?p> 子佩說完立刻回到自己的鋪位上，心臟突突亂跳面紅耳赤。
幸好車廂里的人還在熟睡中，幸好車型里燈光昏暗。
子佩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時，朦朧中子昂調(diào)皮地把頭探出床鋪的邊沿向下尋找到子佩的身影，認真地說：“小姐姐，你的話我聽不懂，你是在夸獎我嗎？”
子佩的臉更紅了……
天光大亮，列車仍在疾駛中。也許是凌晨過早醒來的原因，宋子昂這會兒卻有些困頓了，伏在鋪上鼾聲陣陣。
葉子佩無聊地滑動著手機屏，忽然柳思煦的微信提示跳入眼中，她急忙點開，心想這個家伙有段時間沒聯(lián)系了，不知在忙些什么。
這時，一張柳思煦的孕肚照發(fā)了過來，子佩又驚又喜。
[梅開二度？]子佩手指迅速在按鍵上點動。
[是呀，我又胖出了新高度。囧。]
[咖啡店的生意怎么樣？]子佩想起柳思煦談起過她加盟了一家咖啡店，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疫情影響，艱難維持。不過閑來閑去的就想不如再生個娃吧！結(jié)果天從人愿。偷笑。]
[強！]
[你在做什么？還在山里教書育人？]
看到這條信息子佩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抬頭呆望車外飛逝的風景，心理不是滋味。
“大帥哥現(xiàn)在咋樣了，康復了嗎？記起你沒有？”柳思煦還是那個急性子，干脆語音發(fā)過來了。
[沒有，還是老樣子。]
“你們在一起嗎？”
[嗯。]
子佩敷衍地回復，因為前途迷蒙實在是提不起精神，也不想把自己糟糕的境遇告訴柳思煦，以免影響孕婦的情緒。
子佩捧著手機呆呆地注視著屏幕上的聊天記錄，不知聊些什么好。
屏幕頂端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可是時間過去了五、六分鐘，仍不見柳思煦把信息發(fā)過了。
奇怪，這家伙在寫畢業(yè)論文嗎？子佩心里嘀咕眼睛卻緊緊盯著屏幕。
終于一條長長的微信發(fā)了過來。
[親愛的子佩小妮子，現(xiàn)在你仔細看好了，下面的內(nèi)容是我身懷六甲辛辛苦苦，冒著被手機輻射的危險為你獨家敲的字兒，你可要認真閱讀。咳咳，現(xiàn)在正文開始：你知道希望是什么嗎？這個問題有點深奧，又有點嚴肅。偷笑。言歸正傳，我以為希望就是對美好未來的預期。而這個預期只有長久陪伴在你身邊并且愛你的人才能給予，同時你今天的努力也是你愛的人未來的希望。不負光陰就是最好的努力，努力之后就是最好的你們。鼓掌。堅持住別放棄，放棄了是對自己前期努力的背叛，那可是愚蠢的行為。我們可以頭腦簡單，但不能行為愚蠢。我很看好你們呦！千萬別讓我失望。勝利。]
葉子佩忽然好想擁抱一下柳思煦，即使為人妻為人母，天性使然，她還是那個讓人快樂的開心果。霎時間葉子佩情緒激昂，渾身暖流澎湃。
[謝謝你，我的胖天使，心理好受多了。抱拳。]子佩飛快地打字回復。
[知道你心情不好，我絞盡腦汁給你煲了一碗心靈雞湯，還好你沒有反胃。偷笑。]
[我喝干了，連渣子都沒剩。抱拳，偷笑。]
[OK！那我就放心了。不多說了，賺雙份奶粉錢去也。]
柳思煦熱烈的言語感染了葉子佩，只需十幾分鐘就掃走了她心中的陰霾。望著窗外耀眼的太陽，葉子佩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兩個小時后火車終于到達了濱海車站。雖然天氣已轉(zhuǎn)暖，旅游的最佳時節(jié)也漸漸臨近，但是因為新冠疫情的原因站前廣場顯得有些冷清，環(huán)顧四周看不到一面旅游公司的彩旗。
不過也有非同尋常的景象——廣場上席地而坐著許多士兵，規(guī)規(guī)整整占據(jù)了廣場的一角，陽光下齊刷刷的迷彩藍與萬里晴空遙相輝映甚是亮眼，吸引了過往人們的目光。
葉子佩牽著宋子昂的手匆匆忙忙經(jīng)過迷彩藍方陣，邊走邊尋思在濱海的生存問題，這是她現(xiàn)在首要考慮的問題。因為手里的錢已經(jīng)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她知道要想在這座美麗怡人的海濱城市生存下去只呼吸新鮮空氣是續(xù)不了兩人的命的。
而且從現(xiàn)在起他們不再有后援，也不會有依靠，帶著子昂活下去，當務(wù)之急就是要盡快找工作賺錢。
“子佩姐?！?p> 隱約聽到背后有人喊自己，聲音好熟悉，像是從遙遠的隧道傳來。
子佩回頭看——一片迷彩藍，并沒有找到喊話人。子佩以為耳朵的幻覺轉(zhuǎn)身欲盡快走開。
“子佩姐?！焙奥暩罅?，這次子佩確定聲音就來自身后。
猛回頭，整齊的迷彩藍中赫然站立著一個臉堂曬得黝黑的士兵。他眼睛睜的大大的，正滿臉興奮地望著葉子佩。
多么年輕的一張臉，在哪里見過？葉子佩驚愕地盯著士兵，大腦飛快轉(zhuǎn)動，在記憶深處努力搜尋著，可還是想不起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