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是喜歡擅自在腦海里想象窗外世界該有的樣子,而當窗外的世界和我們想象的有偏差時,我們卻難以接受。
2015年8月30晚,這是黎銘青春里難忘的一幕之一。黎銘木在桌子前,籃球夾在手臂和腰之間,眼前的桌子上放著一部包裝完好的紅米手機。“阿姨,真的嗎?真的是給我用的嗎?”他重復問,再三確定,還學著電視人物的樣子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是的,你姐也說了,既然都上高中了,也該給你買一部手機了,更何況去Z市那么遠的學校讀書,有部手機也好方便聯系,這樣阿姨和你叔叔也能放心點?!眳切沱惪粗桡戦_心到不知所措的樣子,忍不住捂嘴輕輕地笑。黎銘很喜歡看吳秀麗這樣的動作,每當吳秀麗有這樣的表情動作時,黎銘心頭總是暖暖的。
“好啦,阿姨要去做晚飯了,不然待會兒你叔叔來了沒飯吃又該說我懶了。手機在桌子上,阿姨也不懂這個智能手機,你要有什么不懂就去房間里問你姐姐?!闭f完吳秀麗起身向廚房走去。
籃球被丟到客廳的一個角落里。黎銘半蹲在桌子前仔細揣摩著這個魔幻的矩形盒子,這一刻仿佛顯得奇幻。他表情嚴肅,然后深吸一口氣,恭敬地伸出雙手。在這一刻,一切都是那么的莊嚴,那么的神圣。突然,他發(fā)現自己的雙手掌心結了一層薄薄的泥膜,他急忙縮回手,兩只手相互在手臂上蹭了蹭,再次伸手時又發(fā)現手因為泥膜被手臂上的汗水浸濕擴散出來變得更臟了。他轉頭惡狠狠地瞪了待在客廳角落里的籃球一眼,然后拿起裝著換洗衣服的盆子就往浴室跑去,嘴巴還碎碎念不知道說的什么,隨后浴室傳出花灑的噴水聲。
似乎每個人的青春或多或少都會有這么一兩個神圣的片段,但也總會被笨手笨腳的我們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2015年8月15號,在黎銘還在村里的籃球場和朋友們打籃球的時候,有一件事就已經在全村默默地傳開了。村子里特別是那些喜歡八卦的女人們都紛紛議論著,有的嫉妒,說是碰巧;有的贊許,說是吳秀麗教得好,黎銘這孩子懂事,聰明;有的張大了嘴巴演技浮夸地回應雙方的聲音,一邊貶低也一邊贊許著。
事件是由一個電話引起的。
吳秀麗接到電話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憋出了一句“好的,謝謝?!保缓笾刂氐貟斓綦娫?。她把手放在胸口上,掌心能清晰地感覺到心臟的跳動,她的心跳一直加快,甚至沒有上限地加速跳動著。一切都過于虛幻讓她沒法在短時間內平復自己的心情,她甚至再次懷疑剛剛是不是真的接了這個電話,是不是真的有這個對話。吳秀麗愣愣地坐在電話旁半天沒出聲,在一旁的劉阿姨終于受不了打破沉默問:“誰的電話???說了什么?弄得你神神叨叨的。”劉阿姨嗔怪地看著吳秀麗。稍微緩過來的吳秀麗有點結巴,“阿銘他,被錄取了,華建實驗中學,免除一切學雜費……”
什么?!
黎銘被華建實驗中學以免除所有學雜費的優(yōu)生名義給錄取了。
黎銘在回家的路上總感覺渾身不自在,巷子里的那些鄰居阿姨們紛紛向他投去異樣的目光,他自認為這是假象,像平常一樣從他們面前經過。
在門口,一群女人圍在吳秀麗身邊,劉阿姨也在。黎銘逐一問好后苦笑著從他們中間擠進去。
“黎銘這小子出息了呀,哎呀,這就是秀麗你多做好事的回報啊,呵呵呵……”劉阿姨看著黎銘進門時的背影贊許地對吳秀麗說道。吳秀麗也是擠出笑容不斷地回應著他們各種各樣的聲音。
一天之內,只因為一個電話,黎銘成了整個村里的傳奇人物,成了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成了村里人教育孩子時那個所謂的“別人家的孩子”,所有的光環(huán)和嫉妒甚至詆毀都在一天之內全部來到黎銘的身邊將他牢牢套住。從那天起,黎銘就是在村里和朋友打籃球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黎銘回想著從那天到今晚這段時間的事情,不禁感嘆時間流逝的飛快。他張手抓了抓順著身體流過掌心的水流,嘆了一口氣。洗澡時總是人想象力最豐富的時候,黎銘的想象天馬行空:Z市是怎么樣的?會不會跟電視上的廣州一樣,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如果和電視上的廣州一樣,那我是不是會迷路?。康綍r候迷路了怎么辦?萬一放假回不來,遇到人販子……
黎銘趕緊甩甩頭,告訴自己要想一些好的事情。Z市的話肯定是那種高樓大廈特別多,到處都是,特別繁華的那種,然后路兩邊應該也到處都種滿那種年份很古老的大樹,像林間小道一樣,然后景色特別美,給人感覺特別舒服,一定是這樣的。學校應該有好幾個足球場一樣大吧?不知道到時候我住的宿舍好不好?寬不寬敞?應該很大吧,但是中國人口這么多……不知道老師會不會很嚴格,像電視里面的老師一樣,把體育課全部霸占掉,同學們不會都是那種富家子弟吧?“嘖,怎么又往壞處想了?”我的同學們都很平易近人,班主任一定很溫柔,同桌一定是那種特別友好,特別玩得來的,男的話一定很陽光,女的話就一定很溫柔,嗯,一定是的。
黎銘洗完澡后對著鏡中的自己輕輕地笑了笑,像是在嘲諷剛剛那個幼稚的自己。黎銘剛走出浴室來到門口時就看到姐姐黃琴茜正坐在長椅上,手中把弄著一部嶄新的紅米手機,手機的包裝盒散亂地躺在桌子上,沒有了任何生氣。黎銘以百米沖刺的速度來到黃琴茜面前抓狂,“姐!你怎么把它給拆了???啊啊啊啊——”黎銘裝出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撿起包裝盒學著電視里歇斯底里的樣子。“啊~我對不起你啊,居然讓你飽受這女魔頭的欺凌,不,霸凌!你等著,我這就……”
“你有病??!神神叨叨的干嘛呢?我就是幫你把該下的軟件下好,該設置的設置好,你發(fā)什么神經?”黃琴茜皺著眉,一臉疑惑又無奈地看著他?!斑^來!等會兒鎖屏密碼你自己來設置。”
“哦……好吧。”黎銘直挺挺地坐在黃琴茜旁邊隔著一個座位的位置,吞了一口水,然后平移到黃琴茜旁邊,伸長脖子好奇地看著黃琴茜手中的手機。
“正常點!”
“哦,好……”
“姐,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