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著少年在自己的腳下為自己做包扎,凱特琳甚至猶豫了一秒要不要說謝謝,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對于常人來說,明明是再經(jīng)常說不過了的一句話,她卻不知多少次把這兩個字放在嘴巴,囁嚅一番之后終究沒有說出口,導(dǎo)致她都快覺得她自己不正常了。
“嘿,搞定,你先養(yǎng)一下吧,要不就等腳上的傷口好了再走,要不就和我一塊進(jìn)格拉倫查?”
“不用了,我剛從那座城里出來?!?p> “這樣……”
少年顯然也犯了難,從情理上來說,他是絕對不能把凱特琳扔在這里的,她現(xiàn)在腳上可是受了傷,沒法隨便活動,如果晚上出現(xiàn)了野獸或者的話,保不齊就會有個三長兩短,兇多吉少;但另一方面,自己帶著的這桶酒可是要到城里賣掉的,總不能該干的事情都不干了在這里呆著吧……
“要不,我先去城里賣酒,妮可你在這里看著這位姐姐吧,等我在那邊的酒館交了貨就馬上回來。”
“我不需要。”
褐色皮膚的少女并不喜歡這種如同受傷的小狗一樣的感覺,也或者說是不適應(yīng)——從沒見過自己的父親,自己的母親也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去世了,這樣的少女從未體會過這種被他人當(dāng)作弱者體貼的感覺,因此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了抗拒。她本能地再一次試著站起來,結(jié)果再一次遭遇到了失敗,險些又摔了一跤。
“你不需要也得留在這里啊,不然還能怎么樣呢?別的人不敢說,但是我既然遇到了這種事情,肯定不能夠放下你的?!?p> “……”
這對于凱特琳來說,實在是非常尷尬的時刻。
就如同之前想的一樣,按照她的性格來說,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但是,之前少年所說的事情不無道理,她雖然是使用短兵器的高手,現(xiàn)在手上卻空無一物,若是在夜晚遇到野獸或者強盜,恐怕還真的不好應(yīng)付。
“……行吧?!?p> “太好了,你要是再拒絕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p>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xiàn)出了寬心的微笑——看得出來,他絕對從心里認(rèn)為,他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妮可,我把我的匕首留給你,你在這里和姐姐好好待著,記得保護好自己,我在天黑之前就會回來?!?p> “好的!”
*
“姐姐,你看起來不是希臘人呢,你是哪里人呀?”
“……我沒有家,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p> 面對好奇的妮可,凱特琳從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的選項里,快速地作出了抉擇。
第一種選擇是直接簡單粗暴地拒絕,這也是她一貫的反應(yīng),以及腦海中所浮現(xiàn)出的第一種選項——對于不熟識的人來說,“關(guān)你什么事”、“這不是你應(yīng)該問的”這種話,基本上能夠快速結(jié)束無聊的對話。
只不過,剛才的她接受了這對兄妹的幫助,雖說她仍然是個不懂得道謝的怪女孩,但是她畢竟還知道,接受了幫助之后,無論如何不能惡語相向,因此還是放棄了這個本來最可能的選項。
第二種選擇是說阿比西尼亞或者阿拉伯,這算是最合理的回答——她的阿比西尼亞血統(tǒng)給了她棕褐色的皮膚,而她又在阿拉伯成長了起來。從這兩個地方二選一的話,似乎都有各自的道理吧。
可是,以她的性格來說,絕對不可能如此回答的。
沒錯,阿比西尼亞,這個傳說中的名字給了她血統(tǒng),那個山地國度的血液,永遠(yuǎn)流淌在她的血管之中,可她甚至沒有到過那里;至于阿拉伯,那里確實是她成長起來的地方,可是除了傷痕,除了夢魘,除了不堪回首的那些經(jīng)歷之外,那里還留給了她什么嗎?
什么都沒有。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我的母親也早早就去世了,如果說人都是河流,能夠找到自己的根源的話,那么我就是下雨后留下的水塘,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也不知道會怎么消失。”
“姐姐你好激動啊。”
“我沒有。”
“嗯……那好吧,可姐姐你說你沒有家,這怎么可能呀?我和哥哥也是之前很早就失去了爸爸媽媽,可我們還是有一個家的……”
“那是因為你有哥哥。”
“就算沒有父母和兄弟姐妹,也不可能沒有家的?!?p> “我覺得你壓根沒搞懂,那是對于一般人來說,我是奴隸——至少過去是,所以這種事情和我壓根沒有關(guān)系,明白了嗎?”
*
“奴隸……奴隸是……”
雖然在過去的日子里,妮可過的也不算好,甚至還差點遭遇過生命危險,但她的確不知道什么叫奴隸。哪怕在最艱難,最被欺辱,最貧窮的日子里,兄妹二人也從來沒有成為奴隸的日子,所以她對這個詞的了解也僅僅限于神父的布道罷了。
“是不是和一般給地主付地租的農(nóng)民,或者為貴族服務(wù)的仆人……差不多?”
“差遠(yuǎn)了。”
少女的想象,對于凱特琳來說,簡直稱得上可愛。
“無論是一般的農(nóng)民還是仆人,哪怕他們會遭到責(zé)打,他們都能拿到屬于自己的東西:農(nóng)民能夠保留下一部分自己收獲的作物,而仆人也能從主人那里收到工錢。奴隸什么都沒有,除了能得到讓自己不至于餓死的一口吃的,以及能稍微休息一會兒的地方之外,所有的一切都絕不會屬于他們——就連吃的和休息的地方,也都不過是主人的憐憫罷了,如果主人想讓奴隸死,那奴隸就得死?!?p> “這么可怕?”
“就這么可怕?!?p> 聽完了這番話,妮可簡直是目瞪口呆,她從來沒有想象過,那個只存在于道聽途說之中的“職業(yè)”——奴隸,居然活得這么慘,甚至比那個亨里克先生以及伊琳娜小姐來到摩里亞之前,摩里亞的大部分人所過的日子還要慘。
這樣沖擊性的事實,直接讓她陷入了沉默,也讓不太想繼續(xù)聊天的凱特琳,得到了些許喘息的機會。
直到日落西山,少年也終于歸來,不再帶著巨大的酒桶的他,卸下來了巨大的負(fù)擔(dān),還換來了不少錢,這讓他從遠(yuǎn)處看上去就顯得心情不錯。
“喂,妮可,還有那邊的女孩子,我回來了?!?p> “叫我凱特琳就行?!?p> “哦,哦,凱特琳?!?p> 少年撓了撓頭,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那個,走吧,我們要回家了,今晚你和我們一塊回去吧?我背著你走?!?p> “不需要?!?p>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能走?”
“……”
“你看吧。”
少年用無可置疑的事實,直接把凱特琳像剛才的妮可一樣給干沉默了,甚至在他把她背到背上的時候,她也沒有像自己過去一貫做的那樣做出什么激烈的反抗。
“別逞強了,走吧——好歹休息兩天,等腳養(yǎng)好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