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煙花 遺忘的感動(3)
周日的下午,熟悉的舊書攤,銀沐冬日的暖陽刺透了寒冷,讓人感覺一下子就回到了春天。那個春天好像從未離去,一直鮮活的存在你的心底。懶洋洋的睡意,在水汽與暖陽之間劃出一道夢的漣漪。
曾經(jīng)秋天的薄霧,也隨著陽光一并散去。
侯羽行像是在和作業(yè)較著勁,草稿本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運算公式,偶爾也會放下書本和董峰一起推銷舊書。
前來買書的學生還是挺多的,畢竟勤儉節(jié)約一直是中國人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用幾本舊書不算什么。
“你這樣一星期能賺多少啊?!倍宸粗鴶偵系囊槐韭嫊S口說道。
“解決自己的飯錢沒問題吧?!焙钣鹦泻屯R粯勇裰^復習,筆頓了頓。
“至少不會再讓媽媽背上那么重的負擔吧?!彼?。
“有沒有什么夢想啊?!倍鍝Q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看漫畫。
侯羽行停下筆,合上練習冊,“有啊,逃離那個地方?!彼麕缀蹩梢杂锰觼硇稳?,曠久的霉味,腐爛且發(fā)臭,深深種進他鮮活生命里的魔咒。
像個蜷縮的蘋果核。
董峰當然知道他說的哪里,臉上懶散的表情也收斂了起來。
“我倒想去旅游?!?p> “憑你的家世很容易啊?!焙钣鹦胁唤獾膯柕?,對董峰的家庭情況他算了解一些,說是銀沐首富也不為過。
“只帶四千元,走遍整個世界?!倍鍛猩⒌谋砬閺氐讻]有了,一臉認真的看著侯羽行。
那一刻,董峰成熟的像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盡管他還只是一副十七歲稚嫩的面孔,黑色的眉毛瞳孔深深的印進侯羽行的眼簾里。
無數(shù)個陰天,董峰為了掙脫他的束縛已經(jīng)準備了太久,在只有他們的下午,董峰終于露出了他猙獰的獠牙,能一口咬斷脖頸的獠牙。
野獸如果被困住了,低眉順眼只是一時的屈服??傆心敲匆惶欤麜紵械纳?,飾演追逐自由的悲歌。
冬天呼呼的風嘯,像是在唏噓什么,這個下午,那些還未實現(xiàn)的夢想,帶著亮光,在兩人口中流傳。
“走了啊。”董峰幫侯羽行收好攤,朝他說道。
“幫葉哥買個東西,你等一下?!焙钣鹦姓f著,朝遠處跑去。
“好了,走吧?!贝蠹s十分鐘后,他扛著一根黑布包好的大棍子走到董峰身前。
“你這是?”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侯羽行買了個關子。
和侯羽行相處的越久,董峰越發(fā)的發(fā)現(xiàn),侯羽行并非是那種很跳脫的人,學校里的他只是帶上了一層厚厚的面具。用來掩飾他無以言說的悲傷。這讓董峰見了很難過。
有的人一輩子也體會不到那種因為貧窮所帶來的屈辱,他也想和普通小孩一樣,夏天吃著冰激凌,冬天可以燙火鍋,從來不會因為吃穿而發(fā)愁。
可他不一樣,記憶中除了一碗白飯加咸菜就沒有其他的味道了。
學校中表現(xiàn)的越跳脫,也不過是為了藏住自己那可笑的自卑罷了。
“你和葉哥是怎么認識的啊?”董峰問了聲。雖然他以前也在三班讀書,但當時他和所有人的關系都不好,像是一個局外人,獨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連班長葉云軒和他的接觸都很少,不過他卻能感受到葉云軒身上濃濃的暖意,和自己的灰暗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色調(diào)。
侯羽行這時也回話了,“我和他從小學就認識了,他當時是在六年級上期轉(zhuǎn)過來的?!?p> “轉(zhuǎn)校生?”
“對,聽說是從一個比銀沐更為南方的城市轉(zhuǎn)過來的。”侯羽行給了肯定的答復。
“葉哥剛來的時候基本不會和誰說話,就和你當初在三班差不多?!彼f著看了看董峰,猶豫了一會兒。
“像是心里藏著什么事,不過隔太久了,我也記不太清楚,或許是我的錯覺吧。后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云姐就和他在一起玩了?!?p> “是以前三班的那個曲如云嗎?”
“就是她,我們?nèi)齻€從小學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同學,葉哥也知道我的情況,可他從來沒說破過?!?p> 那些偷偷溜走的時光,葉云軒總是一臉認真的輔導兩人的作業(yè),偶爾也會帶著他們滿山遍野的亂跑。
銀沐的風景那時還沒被一棟棟高樓取代,踩在枯枝上咔吱咔吱的聲音,比咚咚悶響的水泥地好過太多太多。一片片銀杏林首尾的連接在一起,濃郁的光里有蒼翠的毛邊。
侯羽行一直覺得葉云軒是那種很溫暖的人,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好像與他絕緣,無論時間如何改變,他還是那個笑瞇瞇坐在銀杏樹下會給他們吃大白兔的葉云軒。
“這么有趣的人,下次一定要認識下?!倍逍α诵Α?p> 侯羽行沒好氣的說了聲,“你還好意思說,在一個班上差不多一年了,你和他總共說過五句話嗎?”
“呃,四句吧,三句都是他來催我交資料費?!倍迓柭柤纾桓蔽乙埠軣o奈的模樣。
又臨近了昏暗的小巷,不到一米的巷距卻隔著兩個世界,一面鳥語花香,一面萬古長夜。每當董峰看到這條小巷的時候,心總會不自覺的顫栗一下。那是一種深深的愧疚。
他們每次都是在這里分開的。
“也許他就不應該沾染這里的氣息吧?!焙钣鹦邢胫?。
而這一次他卻拉住了侯羽行的肩膀,侯羽行轉(zhuǎn)眼對上了董峰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我想去看看?!彼@樣說道,深沉的眸子里看不出他的想法,侯羽行只是覺得董峰一下子就認真起來了,看起來怪怪的。
平日里董峰總是一臉淡漠,只有在他談及到自己的夢想時才會露出少有的認真。
于是侯羽行笑了笑?!靶校?guī)?。?p> 狹窄的道路不足以讓兩人并肩,侯羽行在前面推著自行車,董峰跟在后面。
長期被煙熏火燎的墻壁在董峰的衣服上蹭出一道道黑跡。像極了燒盡的火柴梗。
盡管董峰無數(shù)次的幻想過這里的景象,還是被這里的蕭瑟震撼了,每個城市都會有這樣一個地方嗎?看著侯羽行消瘦的背影,他一時心情復雜。
“難怪他想逃離這里?!?p> 他不是不可以幫助侯羽行,可他更明白,侯羽行對于尊重的那一份渴望,還是由他自己來獲取比較好。
“瘋子,想不到有一天會到這里來吧。”侯羽行打趣的說道。
董峰卻是一臉的不在意,“舊書都幫你賣過了,還在乎這些?”
“也是,不過你為什么想要去窮游呢?!焙钣鹦械穆曇魥A雜著自行車轉(zhuǎn)動的聲響,在董峰耳邊嗡嗡的響著。
董峰沉默了片刻,“也許是想向他證明什么吧?!?p> “證明什么啊?!?p> “證明沒有他我一樣能活的很好?!?p> 風猛烈的吹過小巷,呼呼的在耳邊轟鳴,連同著他的聲音,震得侯羽行耳膜生疼。
董峰想到了那份藏在床下的地圖,密密麻麻的標滿了各個國家的風土人情,各種特產(chǎn),如何用僅有的四千元換出足以遨游整個亞洲的通行證。他都一一注明,就等到掙破鎖鏈的那一刻。
其實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
在這里已經(jīng)可以看到自家的大門了,“瘋子,就送我到這吧?!焙钣鹦姓f道。
“別想太多。”董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離去。
小巷仍是刺不透的黑夜,肋骨一根根的斷在了胸腔里,命運一次次的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卻笑著說道
“如果你只有這些招數(shù)的話,那就不要來打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