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國公府。
徐泰大將軍在江安的百般要求之下專門差了一位那天小桃見過的衛(wèi)卒去通知小桃他先不回去了。
徐泰指著江安鼻子罵罵咧咧,這都什么時候你還在意這些旁枝末葉的瑣事。倒是徐泰的夫人不停的給江安碗里夾菜,還說著男人就應(yīng)該像江小哥這般細心,不讓家里頭的婦人家跟著操心。
旁邊,吵吵嚷嚷的徐泰偃旗息鼓,跟徐壽埋頭扒飯。
于是,江安就心安的開始了在鎮(zhèn)國公府吃吃喝喝,只是沒見到那位劉叔口中的天京三奇之一的徐家大小姐—徐靜姝,倒是有些可惜了。
總不能張嘴問,喂,老徐,你家姑娘在哪兒呢,讓我見一見。
江安不敢,怕被打斷腿。
“公爺,咱這天京城最大的商賈,是誰家啊?”
江安一邊把一塊排骨塞進嘴里,一邊問道。心中覺得也只有徐家才會早飯就大魚大肉吧,肥膩的紅燒肉泛著油光,早飯就這么吃不怕油膩嗎?
“當(dāng)然是城東沈家了,靠著布匹生意發(fā)了家,現(xiàn)在這鋪子開遍了全國呢。”徐泰瘋狂扒飯,沒說話,倒是徐壽放下空碗,接茬兒道。
“哦,那第二大的呢?公爺,給我留一塊啊,這紅燒肉我還沒吃一塊兒呢。”江安憤恨的看著徐泰,只好夾起一塊肘子放進嘴里,嗯,真香。
“第二大的,應(yīng)當(dāng)是城南劉家了,做的是酒樓生意,這天京城叫得出名字的大酒樓,都是他們家的?!毙靿塾滞约旱耐肜锛訚M了飯。
江安懷疑國庫之所以拿不出糧食來賑濟災(zāi)民就是因為有這些吃貨。
“好,那咱們就從這劉家開始,不掏空他的家底我就不姓江。小公爺幫我把飯勺遞過來,我再盛一碗,這肘子也挺好吃的?!?p> “你能讓我跟著一起去不?不準(zhǔn)不給吃了。江小哥你看起來這么瘦,怎么也吃的這么多?!毙焯┌扬埳孜赵谑掷锊凰桑诩叶伎扉e出鳥來。
“這國家大事兒,怎么能隨便帶人呢!”
“匯仙居,一頓?!?p> “小公爺,這匯仙居是哪兒?”
“天京城最大的酒樓,飯菜是天京一絕。”
“這國家大事,匹夫有責(zé),小公爺去幫襯一下也好?!?p> “給你飯勺,多吃點,這雞腿也給你,好吃得很?!?p> “吃好了,出發(fā)。”徐泰一拍桌子,徐壽也跟著一拍桌子,兩人一左一右架著江安就往城南走去。
江安淚目,大喊一聲:“夫人,雞腿給我留著,我回來吃。”
徐夫人只是笑笑,看著三人勾肩搭背的往外走。
…
“江小友,就算咱們有這法子,具體的該怎么辦啊?總不能直接送上門一個牌匾要換糧食啊?!?p> 徐泰伸著懶腰手指進嘴巴里把夾在齒縫間的肉絲給弄出來,然后彈飛。
“對啊,這具體的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好辦,江小哥可有辦法?”
徐壽有樣學(xué)樣,拋除一黑一白的相貌外,誰敢說這二人不是親父子。
江安承認(rèn)以前是自己看走了眼,今日看到徐夫人才知道徐壽的白凈相貌來源于哪兒。
“二位別小友小哥的叫我了,我聽著都感覺很難受,你們倆叫的不難受嗎?叫我小安就好了。”
江安很郁悶,這年頭怎么都這么稱呼,聽起來讓本穿越者好不習(xí)慣。
“哈哈,我老徐老早就覺得別扭,這不是怕頭一次見嚇到你嗎,嘿嘿嘿,小安可有什么法子去劉家取糧?”
這聽起來不就舒服多了嗎。
“自然是有的,二位且瞧好吧?!?p> 江安帶著徐家二人組往劉家趕去,心中高呼,肥羊羊,我灰太狼來了。
劉家現(xiàn)在當(dāng)家的叫劉大嘴,自父親那兒繼承了一家酒樓之后,不斷做大做強,這天京城的四大酒樓,匯仙居,聞香來,聚賢閣,食味齋有三家都是在劉大嘴手里,其他的小酒樓飯館更是多不勝數(shù),便是連附近幾府如山東府也有不少分店,可以說是武國餐飲業(yè)扛把子。
江安和徐泰站在劉府門前,盡管這劉大嘴可以說是腰纏萬貫,府邸卻也只是比普通家人大了一些,武國對于商人有各方面的限制,比如婚配,商人子女不能與士族子女通婚,而表現(xiàn)在這住所上,便是如此了,就算你有萬貫家財,也不能超過朝廷規(guī)定的形制,最大也就比普通人家大一點。
徐壽正在上腿踹門,剛才已經(jīng)咣咣敲了半天沒人應(yīng),先禮后兵,此時再沒有比踹門更合適的了,江安懷疑這就是徐泰教的,你看徐泰那臉上贊許的笑容就可知一二。
“額,公爺,咱們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不好什么不好,沒直接撞進去都是給他劉大嘴面子了,等會兒我左羽衛(wèi)的將士們來了,再不開門我老徐就直接帶人沖進去?!?p> 江安嘴角扯了扯,直呼老流氓。
“誰啊,怎么不把這門給卸了,再使點勁兒?”一位家丁模樣的終于打開了門。
“呸,你說的啊,你可別怪小爺?shù)綍r候你給你面子,快讓我們進去,瞎了你的狗眼,鎮(zhèn)國公你也敢攔?”
家丁聽到鎮(zhèn)國公三個字嚇得坐到了地上,絲毫不懷疑真實性,冒充官員貴族按武律夷三族。
然后家丁就連滾帶爬的跑進去通報,徐壽看著家丁丑態(tài)畢現(xiàn)的模樣,哈哈大笑,出著方才上腳踹門踢的腳疼的惡氣。
不消片刻,一位肚子圓滾滾的胖子就出現(xiàn)在幾人眼前,一陣小跑之間身上的肥肉跟著抖動,不用問了,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這位,應(yīng)該就是伙夫起家然后成為打款的劉大嘴了。
只見劉大嘴慌忙上前,恭敬地說道:“徐將軍大駕光臨,小民有失遠迎?!?p> “不必了,快快帶我等進去,有要事與你商談。”
徐泰一臉高冷,絲毫不想搭理他的樣子。劉大嘴也不生氣,笑呵呵的把三人往家里迎。
進到客廳之內(nèi),劉大嘴慌忙讓侍女上茶,然后才弱弱問道:“不知徐將軍蒞臨寒舍,有何要事啊,小的一定竭盡全力?!?p> “哼,算你識相,今日之事你與小安商量就好,事關(guān)重大,你可別想著鉆什么空子,不然我老徐定要你吃不了兜著走?!?p> 劉大嘴只是哈哈笑著回應(yīng)。
我暈,這怎么看也不像是商量的態(tài)度啊,我怎么感覺我成了恃強凌若,仗勢欺人的一方,我是主角啊,我的正義光環(huán)呢。
徐泰說著指了指江安,示意劉大嘴同江安商談,徐壽則一直喝茶,想瞧瞧江安怎么著拿到手這糧食。
“劉員外莫慌,徐將軍在行伍呆的時間長了,就是這大大咧咧的性子?!苯补傲斯笆郑瑴睾偷膶λχ?。
“呵呵,徐將軍豪爽大氣,小民早有耳聞,自是不會生氣,敢問小哥是?”
“學(xué)生乃城東太平村人氏,奉陛下之命,前來商量救災(zāi)之事。”江安說著拿出金牌,讓劉大嘴看了一眼。
劉大嘴似乎早就料到了此事,不慌不忙的說道:“皇命在上,小民自當(dāng)竭盡全力,準(zhǔn)備救災(zāi)的一百石糧食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小哥現(xiàn)在便可取走?!?p> 一百石,你堂堂天京第二富就給一百石?
徐壽已經(jīng)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開始挽袖子,徐泰老神自在,笑容不減,只是端著的茶杯忽然破碎,嘴上說道著哎呀員外郎家的茶杯造的有些薄啊。
劉大嘴身上的肥肉抖了抖,咬著牙不說話。
江安心里也氣啊,這年頭的商人怎么沒一點社會責(zé)任感,賺那么多錢就堆在庫房里每天看著傻呵呵笑嗎?
多朝著馬云爸爸學(xué)學(xué)。
“一百石便一百石吧,朝廷也是講理的,不能強迫劉員外捐糧啊,只是…哎,可惜了啊?!?p> 江安假裝絲毫不在意一百石糧食之事,似是想到了什么事兒,搖頭一嘆,卻沒說下去。
“小哥何故哀嘆???要是小民幫的上的,小民絕不旁觀,若是銀錢上的事兒,我這里有十兩銀子,小哥先拿去應(yīng)急,這可是我最后的家當(dāng)了啊?!?p> 劉大嘴的胖臉見江安沒有絲毫逼捐糧食松動下來,重新恢復(fù)了之前的笑呵呵,正一臉肉疼的把這十兩銀子遞給江安。
“呵呵,學(xué)生是替劉員外可惜啊?!?p> “哦?此話怎樣?。俊?p> 劉員外心想,還替我可惜,替我可惜還來找我捐糧,白白讓我失去一百石糧食。
“這天京城的大戶人家私下里有一個商賈排名劉員外可知曉???劉員外常年屈居第二,而東城沈家已經(jīng)連續(xù)數(shù)年第一了?!?p> 江安依舊笑瞇瞇的,好似不是來籌糧的,而是來拉家常的。
“沈員外家大業(yè)大,資產(chǎn)眾多,這第一自然是實至名歸的。”劉大嘴胖臉上笑容不減,只是眼角那一絲不忿,當(dāng)巧被江安捕捉到。
江安笑意更盛,只是語氣更加可惜:“那看來學(xué)生給劉員外的這個成為第一的機會劉員外是用不到了。學(xué)生告辭,公爺小公爺咱們走吧?!苯舱f著就起身欲走。
“小哥…小哥莫急,你剛才說的成為第一的機會,什么機會?”劉大嘴慌忙拽住欲走的江安,著急問道。
“哦?劉員外不是覺得沈家常年盤踞第一實至名歸嗎?”
“小哥莫要再逗小民了,快說吧。”
“哈哈,劉員外可知陛下今日早朝所下的旨意嗎?”
“升斗小民,自是不知?!?p> “陛下下旨,此次北方寒災(zāi)號召各位商賈捐錢捐糧,并特批再城北立善碑一塊,著善商冊一目,用以記錄捐錢糧之商賈的善名。這捐錢糧多的,自是排在善碑首位,善冊首頁,最多的還能得到陛下賞的玉帶一條。學(xué)生見劉員外以往多有仁義之舉,特來告知,自是希望劉員外拿到這榜首,大揚善名,得陛下賞賜光宗耀祖的,誰知劉員外竟不屑一顧。”
劉員外眼都紅了,肥碩的身子不住的顫抖,臉上的橫肉狂跳不止,表達著劉大嘴心中的強烈波動。
這可都是名望啊,以后誰他娘要是再看不起老子,老子就抄起陛下賞的玉帶甩他臉上,我商賈之家也終于可以有名望了啊。
更何況,還能好好挫一挫沈千三的銳氣,一天天的得瑟個什么。
來,不活了,捐捐捐。
“小哥,小民剛想起來這庫里還有個五千石糧食,全捐了,外加白銀兩千兩。這善碑…”劉大嘴搓了搓手。
江安心領(lǐng)神會,說道:“小公爺,記,劉員外糧食五千單,紋銀兩千兩,目前位于善榜第一,好了,讓士卒全城通傳吧?!?p> 劉員外見到這位小哥如此干脆利落,眉開眼笑,這一通傳,不就全城都知道了我劉大嘴是個大大滴好人了嗎。
哈哈,當(dāng)好人的第一天,爽快。
徐壽走出劉府外,吩咐了早已經(jīng)待命的左羽衛(wèi)通傳的內(nèi)容,然后這群精挑細選,聲音洪亮的青壯就敲鑼打鼓的開始大聲吆喝:“城南劉員外,心懷大善,特為城北災(zāi)民捐糧五千石,紋銀兩千兩,居善榜第一。”
劉員外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聽著中氣十足的吆喝,覺得自己現(xiàn)在胖乎乎的身體,發(fā)著光。
江安帶著劉員外捐的錢糧就來到了戶部衙門口,早已經(jīng)有專門的書吏在那里等候,見到錢糧便一一造冊。
不到一個時辰,這吆喝就傳遍了全天京城,無數(shù)百姓拍手稱快,盛贊劉員外的仁義善良,家里沒鹽了專門繞城一周去買鹽的劉大嘴聽的心都化了,這就是名望啊,這就是名望啊。
劉大嘴忽然想起來家里醋也沒了,嗯,得再繞城去買。
有人開心,也有人不開心。
城東,沈府。
沈千三正聽著管家的匯報,啪的一拍桌子:“好你個劉大嘴,昨日還說唇亡齒寒,要扭成一股繩,死活不捐糧呢,今日你便出賣我等,定不讓你好過。善榜第一?哼,我沈家要定了。管家,捐糧八千石,紋銀四千兩,送往戶部衙門?!?p> 沈萬三面色寒霜,心里早已經(jīng)樂開了花,只剩下了一個念頭,第一玉帶,第一玉帶,第一玉帶…
不到半個時辰,街上的士卒的吆喝聲就變了:“城東沈員外,仁義道德,特為城北災(zāi)民捐糧八千石,紋銀四千兩,居善榜第一。”
同樣家里沒鹽繞城買鹽的沈千三聽著周圍的贊美之聲,渾身輕飄飄的,只感嘆原來這就是有名望之人的生活,怎一個爽字了得。
正買繞城買醋的劉大嘴氣的渾身顫抖,咬牙切齒地回家。
不一會兒,吆喝聲又變成了:“城南劉員外,兼濟天下,特為城北災(zāi)民捐糧一萬石,紋銀六千兩,居善榜第一?!?p> 劉大嘴又美滋滋地上了街。
沈三千又氣呼呼地回了家。
…
戶部衙門前逐漸擁擠,江安立了一塊牌子在這兒,實時更新排名變化,聞風(fēng)而來的百姓瞧個不停,議論紛紛。
各個商賈不論大小,紛紛前來捐糧,他們盡管知道拿不到陛下的玉帶,可是排名靠前也行啊,第一第二我可能不行,那第三第四呢,第五第六第七呢,只要我的名字在善榜上靠前,還怕別人看不到我?
這可是為數(shù)不多的商賈之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掙名望的時候,以往可都是被人給噴的不行,所以這次都是卯足了力氣,抄著家底都過來了。
戶部小吏業(yè)務(wù)能力有限,如此巨量散碎的銀錢糧食賬目早已經(jīng)讓他頭昏腦脹,又錯了一筆之后,被紅了眼的戶部侍郎李榮一腳踹飛。
就算一筆筆清晰的賬目就在眼前,李榮也感覺這一切好不真實,就像夢里一樣,倏的一下就變出來了這堆的比天高的糧食,他看了看被牛車馬車圍得水泄不通的衙門,又把目光轉(zhuǎn)到不遠處正在和國公爺,小公爺交談的少年郎身上。
“嘆為觀止,當(dāng)真嘆為觀止,小安這一手玩得漂亮啊,只是方才在劉大嘴那兒你不怕他知道你在騙他嘛?”徐壽迫不及待地問道。
“怕什么,商人們猴精猴精的,劉大嘴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知道了我在騙他??墒撬牢以隍_他就能不過來捐錢捐糧嗎?他知道這個計謀就是為了讓他們捐錢捐糧他們就不過來捐錢捐糧了嗎?上謀伐心,毫無破綻,是謂陽謀?!?p> …
一封折子飛快的遞進了御書房。
其中傳來了武皇暢快的笑聲,經(jīng)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