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公交到市中心的汽車中心時,已經早上七點了。
汽車中心人很少,統(tǒng)共幾人背著包行色匆匆。司機們在屋檐下聚成一團,隨即又因汗流浹背,上車呼呼吹起了空調。
政府公告在四處張貼,即使沒有表機的人也能知道,此次四陽一場政治“維修”,對九齡城的林九齡們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
在這個警察遍地的運輸中心,林一萬和林九齡二人一人揣著槍,一人背著滿包的地獄花,淡定地越過停車場,朝著黑暗森林的方向走去了。
黑暗森林,一切的一切的開始。
從汽車中心到黑暗森林一路上,到處都是穿著制服的警察,路人林九齡們行色匆匆。
值得一提的是,在林一萬的建議下,二人去發(fā)廊換了一個發(fā)型。林星孩將頭發(fā)剪成及肩發(fā)帶個齊劉海。林一萬則是剪了個及肩的中分。
林星孩看著模樣大變的林一萬,笑道:“十個林九齡有五個是你的發(fā)型,有四個是我這種發(fā)型?!?p> “還有一個呢?”
林星孩抿唇稍留懸念:“你猜?”
“到了?!?p> 正當林一萬滿腦疑惑,林星孩撞了撞她的胳膊。
五六十米開外,一個巨大的招牌掛在墻側,在烈陽的照耀下,那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光有些黯淡。
“積極響應正府號召!”
“配合一切搜查檢查!”
兩面簇新的紅條,拉成對聯(lián)般掛在黑暗森林鐵門兩側,方方正正地簇擁著涂鴉“九齡FUCK”的鐵門,一股光明正大的浩然正氣撲面而來。
“腦袋,放在過了黑暗森林第一條巷子的后面?!绷忠蝗f低聲對林星孩道。
遠觀黑暗森林的鐵門口,本應有兩個封九嶺站崗,現(xiàn)在卻一個都沒有!林一萬不禁有些擔憂。一股不妙的感覺涌上她心頭。
“有你的信息?!?p> 就在這時,林星孩的表機發(fā)出一聲智能提醒。林一萬連忙從偷窺的巷口縮回頭來。
來信人是林小隊:“急需證據(jù),可在黑暗森林后巷交易?!?p> 黑暗森林后巷?這不正是林一萬放腦袋的那條巷子嗎?
為何偏偏這么巧合?
二林對視一眼,一致認同——不管她,拿了腦袋就走!
這可不能怪二人不守承諾,畢竟黑暗森林和林一萬仇怨可大著呢,誰知道林小隊被人救了后會不會倒打一耙,故意放出誘餌。
防人之心不可無,關乎“陰謀”、“權利”的骯臟大事,可得更小心了。
林一萬和林星孩率性關了表機。
因剪了發(fā),在這個滿是林九齡的地方不容易被認出,二人索性光明正大地穿過黑暗森林、一間緊閉著的九齡冰淇凌鋪,拐進了置放垃圾箱的后巷中。
后巷兩側都有防水檐,只有一指粗的陽光一條線照進來。
“你望風!我找頭!”
一竄進后巷,如老鼠進了地下道,方才昂頭挺胸的架勢一下子煙消云散。
林一萬接過林星孩裝滿地獄花的書包,百米賽跑的速度飛奔向小巷盡頭,第一時間將黑暗森林后門卡住。
雙目一圈掃過。
“藍色垃圾箱蓋子…藍色垃圾蓋…”林一萬喃喃自語:“在哪?我去!”
這個地方有人動過!
她特意斜在墻角,蓋住腦袋和張傳單的垃圾蓋不見了!
“腦袋有可能被發(fā)現(xiàn)了,不太妙。我翻一翻,如果真被發(fā)現(xiàn)了我們就很危險了!得趕緊走!”林一萬朝背后的林星孩道。
身后沒有回音,應該是在望風。
林一萬快速地踢開黏在黑水堆里的各種垃圾,一些食物的殘渣還沒有腐爛掉,隨著一些漆黑的大老鼠被翻出來。
老鼠混著油水,和食物擠在一起,甚至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一股催人嘔吐的臭味迎面熏來,林一萬強忍著惡心,找尋那個透明、里面有頭發(fā)鼻子嘴巴的塑料袋。
“沒有、沒有、沒有…”
翻了一圈,不妙的感覺越來越濃烈。
林一萬剛想叫上林星孩一起離開,就聽見身后一陣腳步聲。
“我覺…”覺得我們該走了…
林一萬剛說完一個字眼,話立馬卡在喉嚨里,如噎了羊毛一樣,說不出來了。
只因這腳步聲,乍一聽是尋常。但當人回過味來,立馬心驚肉跳——因為這不是一串、或是幾聲腳步,而是一陣腳步聲。
背后有人!
不止林星孩一個。
她們被甕中捉鱉了!
“這里沒啥好吃的,我再翻一翻?!绷忠蝗f靈機一動,話剛說出口就懊悔了。
這里是半四維世界,人都不需要吃東西,怎么會來翻垃圾吃呢?
她半側身掩住腰側的槍,另一只手順勢伸進去握住把手。
“巧啊?!?p> 身后一陣喑啞的男聲,似乎很久沒有說過話了,聲音有些變調。
林一萬僵硬轉過頭去,只見一個對準自己的黑色洞口,一張熟悉的封九嶺的臉和被掐著脖子的林星孩。
林一萬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是封九憨!
這人竟還有第二把槍!這人怎么沒被黑暗森林抓???這人怎么…
“好奇?疑惑?”封九憨笑了:“想要這個?”
他眼神掃了掃腰間系著的黑色塑料袋,一些奇怪的凸起出現(xiàn)在塑料袋上,若是將其想象成封九嶺的臉,則這些凸起一點也不奇怪。
“你…認錯了?!绷忠蝗f尷尬辯解,隨即神色不變道:“你真的認錯人了,這個城市里這么多林九齡,我也不想要你要上掛著的那東西。”
“我是之前喝醉了,身份證在這里丟了,來找的?!?p> “你快把我朋友放了?!?p> 封九嶺沒有打斷林一萬的一個字,甚至一個標點符號。
他笑著,那頗似溫和的笑容下掩藏著的扭曲的、恨不得一槍崩了林一萬的神色,逐漸地顯露了出來。
“如果我沒在這里蹲你這么久,我還真信了。如果沒看到你腰邊的那把槍,我還真信了?!?p> 林一萬不動,佯裝聽不懂。
封九嶺一字一頓道:“手舉起來,你蹲在那翻東西的時候,我早看見了?!?p> “我沒…”林一萬正想哄騙他,就見林星孩嗚嗚了兩聲,原本紅潤的臉煞白起來。那只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正在用力!
“好好好,我舉起來。”
林一萬連忙妥協(xié)。
“雙手舉起來,走過來。”封九嶺道。
林一萬不情愿地低頭舉了個貓抓手。
“伸直向上,別給我?;印駝t,我現(xiàn)在就把她殺了。”
林星孩被掐得厲害,嗯嗯嗯了幾聲聽不清說啥,但似乎在說:“我不想死,我還要回家,我還要施肥。救我啊,大哥?!?p> 林一萬咽了口口水,慢慢舉高雙手道:“我在黑暗森林里有朋友,小心我打個表機她就過來了,她還是警察呢?!?p> 這個暗示,林星孩聽得懂吧。林一萬有些不自信。
“一般警察不混黑暗森林,但是她混,她現(xiàn)在肯定在黑暗森林里?!?p> 封九憨露出笑容:“你放心,我把槍拿了,殺了你就馬上走。至于你朋友?”他盯著林一萬,生怕她爆起:“只要你聽話,她就不會死。”
“行。”
狀似無意地瞥向林星孩,見她快速艱難地眨了兩眼。
林星孩懂了!果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林一萬放心地舉起了雙手,朝封九憨走去。
“還擊!”
“還擊!”
不過正在這時,林星孩嗚嗚嗚地吼了兩句。
還擊?
還什么擊呢?
你人都要沒了!
封九憨聽到這兩句還擊,果然冷笑一聲,死死盯著林一萬。同時他掐著靠在他胸前的林星孩的脖子,左右搖了搖。
“還擊?”他呵呵了一聲:“只要你朋友敢動一下,我就立馬崩了她,再掐死你。你更喜歡這樣的結局?”
林星孩嗚嗚了兩聲,頗為痛苦。
“別別別別別?!绷忠蝗f連忙道,她高舉雙手:“開槍會引來警察,多麻煩,你掛著個腦袋也不好脫身啊。”
“不還擊?”封九憨一笑。
“不還擊,不還擊,絕對不還擊?!绷忠蝗f搖頭,正口齒不清地快速解釋時,突然靈光一閃。
哎呀!
林星孩說的是TMD關機!
她們剛才把表機關機了!
林一萬想起林星孩表機開機時,那聲清脆的音樂,暗曹了一聲。
“這樣,我們不用搞得事情這么麻煩。我很需要那個腦袋,你把腦袋給我,我把槍給你,咱們就當兩清好不好?”
“不?;ㄕ辛耍俊狈饩藕┨裘?。
“不,事情不用這么麻煩。”林一萬掃過林星孩的臉,看她正望著自己:“我希望我朋友能活下來,并且跟我另一個朋友報平安。”
林星孩連忙眨了兩下眼睛。她的手在封九憨看不見的地方,把表機轉到了手腕正面,努力地往上勾,卻摁不到開關鍵。
“哎呀!對了!”
為了配合,林一萬則需要吸引注意力,拖延時間:“我得看一下腦袋?!?p> 她指了指封九憨腰間的塑料袋:“我朋友手無寸鐵的,你肯定搜過她了對吧。你讓她把腦袋拿出來,舉起來讓我仔細驗驗貨?!?p> 林一萬舉起手,慢慢地放在腰間,小心翼翼地拿起槍,丟在了地上,隨即又舉起了雙手。
“你讓我朋友把腦袋拿出來?!?p> 封九憨瞇了瞇眼睛看向槍,旋即點頭首肯了。
他稍微松了松掐著林星孩的手,讓她得以取下了塑料袋。
“打開?!?p> 封九憨難得將眼神聚集在林星孩身上兩秒,趁此機會,林一萬瘋狂地眨眼:“打開丟過來”
林星孩懂了。
她慢慢拆開塑料袋,一團結冰的頭發(fā)映入眼簾。
林星孩咽了口口水,差點沒尖叫出來。當然,她現(xiàn)在的處境更應該讓她尖叫一聲。
林星孩托著塑料袋,如剝皮般剝開四周的塑料袋,將令人膽寒的頭顱展現(xiàn)了出來。
黑色塑料袋反向將林星孩的雙手蓋住。她似乎嫌凍,兩手在里面抖來抖去。當然,只有林一萬和林星孩知道,她的手在塑料袋里做什么。
林一萬此刻心跳得很快,她腦子也轉得如同抹了機油。
她預料了表機開機聲音響起的一霎那,種種情形。
“如果可以,我現(xiàn)在真想發(fā)個消息給林初純,告訴她出來再喝一杯?!绷中呛㈩澏兜穆曇敉蝗豁懫?。
“槍?!?p> 封九憨沒理她,他現(xiàn)在只想拿到槍趕緊走。
這是一個多事之秋,節(jié)外生枝絕非明智之舉。
什么權利、什么智謀,在絕對的事物面前都顯得脆弱不堪。
“我覺得…”
“你再廢話一句,她死了?!?p> 封九憨把槍指向林星孩,在這一瞬間松開掐住她的手,摸出了一把水果刀:“你知道,我本來不想殺她的?!?p> 一疊細小的皮膚皺紋頓時出現(xiàn)在刀下。林一萬知道,封九憨已快要失去耐心了。
她立馬把槍踢出一段距離——對峙二人的正中間:“封九嶺都長了一個樣,我要看側面,才能確定?!?p> 當然她不能認出,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林星孩連忙把腦袋轉到側面,高高舉過頭頂,她的眼睛悄悄朝塑料袋里面一瞥,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有些擔心的不耐煩。
也正在這時,一個舉著傘的人緩緩地、不帶一點聲音、一絲香味地走進巷子口,在封九憨的背后出現(xiàn)。
那人朝巷子里一走,丟開傘的一霎那舉起了槍。
那一指粗的陽光從照在她的眼睛上,里面涌現(xiàn)著不可置信與晶瑩的淚水。
只因這條一線長的陽光如同在做連連看,一側連著一個人,另一側連上了那高舉起來的封九嶺的腦袋——耳上那團小小的胎記。上天在做命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