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一行人吃飽喝足，西邊跳出金綠色的曙光。
雖然林九齡提醒周胖子別吃肉，但一來實在熱情難卻，二來饞蟲上腦，三又喝了點白酒。肉往碗里一夾，周胖子腦子一熱就吃了。
肉糯糯的，該勁道的地方勁道，味道也足。周胖子沒嚼就咽下去，淚流滿面。
他在海里天天啃白菜吃魚，到了陸地上也買不起肉吃。得有十天半個月沒沾上一口肉沫子。照周胖子的話就是：“養(yǎng)了二十多年的肉，十年基業(yè)，毀于一旦！”
如今吃肉一口，真是人間神仙。就是林九齡那皮笑肉不笑，似笑非笑的怪異笑容，讓周胖子有點打寒顫。
“嘟嘟嘟——嘟嘟嘟——”林九齡手里握著對講機，等待回應(yīng)。
此刻吃飯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老村長和幾個年輕的男子等著送九齡到山口去。林九齡又找了個上廁所的機會，把周胖子拖到一旁。
“這肉真的有問題？”趁此機會，周胖子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疑惑。
“沒問題?！?p> 周胖子安心了：“我就說嘛，大家都吃的一桌子飯菜，要下毒他們也得中毒?！敝芘肿雍苁亲院琅袛啵骸拔铱茨阋渤粤藥卓冢揖统缘酶判牧??！?p> “呵呵?！绷志琵g皮笑肉不笑。
“嘟嘟嘟——”
“你好？”對講機蜂窩聽筒里突兀傳出一聲。
接通了！女子的聲音清脆，驚得林九齡連忙一捂，手忙腳亂調(diào)低音量。
“怎么是個女的？”周胖子張嘴無聲道。
林九齡面上涌出喜悅頓時如潮褪下。對啊，怎么是個女人？林九齡記憶中，他們那車里四人，沒有一個女子。
“是誰呀。”那頭見無人回應(yīng)，又脆生生地問了一句。
這是誰？聲音仿佛曾經(jīng)聽到過。林九齡屏住呼吸，湊近聽筒，仔細聽對面?zhèn)鱽淼穆曇簟?p> 不湊近不要緊，一湊近，一陣“嗚嗚嗚——嗚嗚——”聲如伴奏般，襯著女子的聲音傳入林九齡的耳朵。
這絕對是被捂住嘴巴的聲音！且不止一人！有男有女，至少有三人！
林九齡心頭一驚，欲再聽真切一些，卻不料對面嘟囔了一句“無趣?！?，嘟嘟一聲將對講機掛掉了。
林九齡和周胖子二人面面相覷。
“魏遲他們絕對出事了?！敝芘肿訕O肯定。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見老村長幾人也正盯著二人——日出時間快到了，老村長幾人欲出發(fā)了。
“九齡，我和你一起上山。我記得魏遲他們的任務(wù)點，我倆一起去找樹精，看看能不能把魏遲他們救下來?！敝芘肿涌隙ǖ?。
林九齡搖搖頭：“周胖子，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魏遲不是被樹精抓的。”
周海龍瞪大眼睛。
“待會兒我說上廁所，你幫我守著門，不準他們進來知道嗎？”
“怎么？”周胖子一臉懵圈…
林九齡越過周胖子的肩膀，見村長幾人等不耐煩，已經(jīng)朝這邊走來：“廢話不多說了！如果我一直不出來，他們一定要開廁所門見我，甚至動手了，你就溜，往養(yǎng)豬場那邊溜。”
“為什么要往養(yǎng)豬場？我還不知道養(yǎng)豬場在哪….”
村長幾人已近了，林九齡沒等周胖子說完話便打斷他：“沒時間了，你自己套話。我相信你。”
林九齡鄭重地拍了拍周胖子的肩膀。
周胖子咽了咽口水，正要問她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突然聽到背后近在咫尺的一個聲音。
“相信什么??？小妹，時間快到了，你看是不是….哎，我可真是慚愧，我代表西坪村給你道歉。你是個小姑娘，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話，我們就把…周凱送去?！?p> 村長馱著背，口中長嘆一聲：“你還年輕，還是不要為…”
“村長，不是，”林九齡迅速搖頭：“我不過是肚子突然疼了，好像不太會吃豬肉——我平常吃素的。給我十分鐘，我去拉肚子?！?p> 她說罷一把把對講機塞給周胖子：“我拉肚子帶著這個不方便，小心不要按到藍鍵了?！?p> 周胖子腦子已經(jīng)懵成一片了。不過他若無其事地接過對講機。
“怎么老是拉肚子，你快去吧。我在這兒給你守著，到了時間叫你出來?！?p> 林九齡旋風(fēng)一般沖入廁所，啪一聲帶上了門。
剩下周胖子一人沖村長等人尬笑：“你瞧我妹，呵，這人就這樣，太講禮貌了。從來不吃豬肉的人，你們一勸她就吃，現(xiàn)在拉肚子了吧…你們不知道，以前她媽就說…”
周胖子滔滔不絕地開始演講起來，心中著實苦不堪言。
他想不明白那句“魏遲不是被樹精抓走的?！?，腦中正一片空白?，F(xiàn)在又要強行同村長等人聊得熱火朝天，又要提防他們闖進去，更要問清楚養(yǎng)豬場在哪…
想到這，周胖子一驚，忘正事兒了，他話題一轉(zhuǎn)：“我家鄉(xiāng)也有養(yǎng)豬場吧，你們這邊開場子…”
此刻的林九齡自然不知道周胖子口若懸河，傾盡畢生才華來滿嘴跑火車，她看著滿屋子唯一一個小小的通風(fēng)窗戶，嘆了口氣。
“只能不走尋常路了?！?p> 說罷，隨心意而動，藍焰盤旋包裹住林九齡的身體輪廓。
她徑直朝墻面上走去，無論是瓷磚還是鑄造墻壁的磚頭水泥，在接觸到藍焰的一瞬間消失不見了。
不過藍焰只融化了接觸到的那一部分，并沒有擴散開來。導(dǎo)致老村長小洋房的一樓廁所里，只留下了一個高高瘦瘦的人性影子。
墻后是一片竹林。
日頭未出，天還未全亮，竹林茂密，林中一片漆黑，只覺從竹縫中間偶爾穿過極淡的金綠色光芒。
穿過這片竹子就是上山路。
林九齡回憶起餐桌上那個女人所說——正對村長家門口的右邊，走到路盡頭。
她辨認清方向，拔腿就跑。
時間過去了三分鐘。
周胖子聽到背后突然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似乎有瓷磚之內(nèi)的東西掉在地上。他心頭嚎叫：九齡啊，你好歹低調(diào)點！別把人廁所給拆了啊。
“你知不知道！”見村長眉間產(chǎn)生一些疑惑，周胖子忙長大嘴巴，提高音量：“你知不知道！末日前正在鬧豬瘟，我家鄉(xiāng)那邊的養(yǎng)豬場沒有著道，不知道你們這邊情況怎么樣？”
村長還真生出點興趣：“豬瘟鬧得很廣嗎？”
時間過去五分鐘，林九齡終于聞到了一股子騷腥惡臭味。她看到不遠處紅磚砌、藍鐵片頂子的長方形建筑，心頭一喜，總算是找到它了。
養(yǎng)豬廠就在路的盡頭，此刻林九齡在其側(cè)邊。而豬廠的正面，一群七大姑八大姨正七嘴八舌地走來。
她們不是白天休息嗎？林九齡疑惑。
她對這一切產(chǎn)生懷疑的根源，就是這些人口中說著害怕豬，卻能大膽地在黑夜白天出門、甚至還在吃豬肉？——仿佛一群拙劣的演員，只能記得住臺詞，表演卻無法到位。
他們在隱瞞什么？
林九齡想起不久前，看見端菜阿姨胳膊上的一抹紅色，那絕不是衣服的顏色——因為同皮膚貼合。也不是血液…反而，像是…
總而言之，如果那些人有問題，那么養(yǎng)豬廠一定是關(guān)鍵——林九齡直覺道。
見那群阿姨散步般十分閑適，林九齡不再浪費時間，當機立斷繞到建筑背面。
靠近墻面，這才聽見里面雜亂的聲音。林九齡自小生活在城市中，還真沒聽過豬叫。
她聽里面哼哼嗚嗚的聲音，覺得有點去奇怪，未多想，蹲著身在紅磚墻壁上融化了一個洞。墻壁失去，聲波傳播更容易，頓時那嗚嗚聲更明顯。
好像不久前聽見過？
九齡瞇起眼睛，逆著光朝洞里面看去——
狹窄的一個鐵柵欄圍城的空間，地面上血液凝固發(fā)黑。正對著她的是一個屁股，略白，上面布著些黑、紅的疤痕血液。沒有尾巴？
林九齡心中一瞬間涌起巨大的恐懼，這個令人驚悚的猜測竟然…
她的目光緩緩?fù)乱疲姷搅艘浑p跪著的、人類的腿部！
Wc！
一聲雞一般的尖叫無聲地從林九齡口中發(fā)出，她飛快把頭鉆進去，左右望去。只見一格一格的鐵柵欄，每一個里面都喂著一個人類！
這tm是養(yǎng)豬廠？這是豬養(yǎng)人的廠子！
只見每一格子中都雙膝跪地，拴豬的鐵鏈拴一個人，這些人有普遍的特點——腹部滴血，綠晶被挖。橫著擺放的鐵質(zhì)豬槽里裝滿了各類生蔬菜、水果。
“吃楊梅，小豬豬，我最喜歡吃楊梅?！?p> 這時，低沉的凄慘的嗚嗚聲中突然冒出一聲清脆的人類聲音——
這話多么耳熟！不久前有人用同樣的語氣同九齡說過相似的話…更短暫的不久前，林九齡從對講機中聽到了一模一樣的聲音！
“秀香，你怎么又來了？飼料里混了有楊梅，你吃人肚子煲湯的時候，沒吃見楊梅？”一個聲音稍年長的人道。
“一個肚子里就兩三枚…”女孩十分委屈。
“兩三枚還不夠，吃多了不好！太調(diào)皮，我要告訴你爺爺了！還不回去看書，以后咱們能走出去全靠你！”
“不喜歡看那些人類的東西?！毙∨⑧阶欤骸跋矚g吃肉肉。喜歡吃腦子、喜歡吃鹵心、喜歡吃鹵手爪?！?p> 林九齡藏背后聽墻角，聽到此差點嘔吐出來。
狗東西！
原來這玩意兒說她香，是說她吃起來可能很香；給她送楊梅，是因為想吃她肚子的時候吃到楊梅！
她非宰了這些人吃豬肉！
此刻林九齡還不知道，離她離開，已經(jīng)過去了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