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行至鎮(zhèn)口的蘇漸遠三人,便見到了那塊半截埋藏在土里的石碑,只是這石碑上被歲月侵蝕的痕跡又更重了許多。
“我們被人跟蹤了?!?p> 張乏瞇著眼細聲說道。
解語花也面無表情點了點頭,假裝好奇環(huán)顧四周的同時,余光卻一直盯著背后街角那道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
“我覺得我們還是注意面前的人吧。”
蘇漸遠瞇著眼輕聲說道。
山遠鎮(zhèn)的鎮(zhèn)口很少會有人停留。
但今日的山遠鎮(zhèn)的鎮(zhèn)口不僅有人停留,而且停留的人還不止一個人。
若是普通的人,停留也就停留了,倒也沒有多大稀奇。
但站在蘇漸遠三人面前的這個男人身披華麗的貂裘,里面的衣裳綢緞在陽光下隱隱都透發(fā)著光輝,飄逸灑脫的長發(fā)隨意披在身后,他仿佛精雕細琢的臉龐上有一張櫻花般的嘴唇,嘴唇的弧度十分完美,似乎無時不刻臉上都帶著笑意,但這種笑卻也有著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遠味道。
這個人座下的駿馬和他腰間的水霧般的清劍,在這個人的氣質(zhì)和容貌面前都有些黯然失色。
而這個人的身后還跟著一個衣容華貴的大腹便便中年男子,正卑躬屈膝站在俊馬的馬屁股后,哪怕被馬尾時不時甩在臉上晃悠,大腹便便中年男子臉上笑意也沒有半點消散一點。
“崔公子不知您來小鎮(zhèn)有何貴干?這些貴人又分別是誰?”
解語花這才注意到,那位氣質(zhì)優(yōu)雅的男人身后還有三人,三人座下也皆是好馬,容貌雖也稱得上俊美,但氣質(zhì)比之領(lǐng)頭那位氣質(zhì)飄塵之人相差太遠,宛如皓月與米粒。
“這些貴人的身份你就不用打聽了,”立于左側(cè)駿馬上的華貴披裘年輕男子皺了皺眉,應(yīng)是中年男子所說的崔公子,崔公子眺望遠方問道,“聽說山遠鎮(zhèn)附近有一座廢棄的密林?”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聽崔公子的問題,原本就已經(jīng)頗重的抬頭紋現(xiàn)在更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顯然正在沉思,過了一會才恍然大悟道:“回崔公子的話,這山遠鎮(zhèn)附近的確有一座廢棄的密林,只是這廢棄的密林里面恐怕有許多蛇蟲鼠蟻,還未清掃,有礙觀賞?!?p> “確定這附近有密林就行,至于蛇蟲鼠蟻那些東西倒不重要。沉修士,這里的確有座密林?!贝薰勇牭街心昴凶拥拇饛?fù),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中年男子不必再待在旁邊,然后臉上笑意盎然對著前面的那位年輕男子說道。
被稱作沉修士的年輕男子,也是吸引絕大部分目光氣質(zhì)優(yōu)雅的年輕男子,雙手牽著馬韁道:“既然如此,便讓他帶路吧,這人也是山遠鎮(zhèn)的鎮(zhèn)民?”
崔公子順著沉修士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同樣站在鎮(zhèn)口的蘇漸遠三人,手中的長鞭唰得一聲甩在了地上。
可憐還沒走出幾步的中年男子又急忙忙走了回來,順著崔公子的長鞭所指,低聲望著蘇漸遠三人說道:“那人應(yīng)不是山遠鎮(zhèn)鎮(zhèn)民,不過他背后左邊的那位是這鎮(zhèn)上長尾客棧的掌柜,叫做解語花。另外右邊是長尾客棧跑堂的小二,張乏。”
崔公子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中年男子的話語。
“沒想到你羅原對著山遠鎮(zhèn)鎮(zhèn)民名字一個個都知道這么清楚,不過他是不是鎮(zhèn)民也沒啥關(guān)系,沉修士開了口,他就需要帶路?!?p> 崔公子駕著馬,越過那位氣質(zhì)優(yōu)雅的沉修士,手中長鞭垂落,眼神睥睨望著一臉平靜的蘇漸遠說道:“你,來給我們帶路?!?p> 蘇漸遠不語,無視這位崔公子,眼眸平靜直視望著那位沉修士以及沉修士背后的兩人。因為蘇漸遠在這三人身上隱隱察覺到玄蘊的氣息流動,與蘇漸遠施展玄蘊聽時所感受到的縹緲之音似有些相同,恐怕這三人不是一般人。
其他三人羅原雖不認識,可這崔公子卻是這啟安縣縣城崔縣令家的大公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這位崔公子也從未在啟安縣轄內(nèi)受過氣,故而囂張跋扈慣了。
羅原面色憂慮望著那位毫不識趣的蘇漸遠心中想道。
崔公子居高臨下望著這個眼眸平靜的男子,這個一臉平靜的男子相貌和氣質(zhì)都沒有突出的地方,甚至面容還有些淡漠。這本讓崔公子心中略有不悅,手中馬鞭正要甩在蘇漸遠臉上時。但一想起那位氣質(zhì)優(yōu)雅的沉修士,手中馬鞭一頓,心中不免猜測了一下那位沉修士的想法深意,莫不是這個少年身有修道根骨?
一想到這里,崔公子的語氣有些改變。
“你,麻煩帶下路?!?p> 蘇漸遠依舊不為所動,目光一直望著那氣質(zhì)飄塵的年輕男子,雙手負后,十指云煙如青蛇縈繞。
問了兩次都得不到任何反應(yīng)的崔公子,俊秀的臉上泛著鐵青,再也忍不住了。在啟安縣的轄內(nèi)范圍,哪個人見到他不得畏畏縮縮客客氣氣,自己與他們說上一句話,都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哪還有人敢無視他崔天宇?!
崔天宇雖背對著沉修士一行人,但是他手上不斷揮舞空氣的馬鞭卻宣告著他的情緒已經(jīng)逐漸暴躁。
“岳愁把他帶過來讓我看看?!?p> 沉修士淡淡說完這一句話,只見他身后一道人影掠出,再回來的時候,手里已經(jīng)提著一臉依舊平靜的蘇漸遠。
而這輾轉(zhuǎn)之間所耗費的時間恐怕沒有一息。
好快,好強,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這出手的清瘦男子恐怕比這個沉修士更加厲害。
被清瘦男子岳愁提懸半空中的蘇漸遠,沒有恐懼,沒有害怕,心中所想沒有露出表面,神情依舊平靜。蘇漸遠轉(zhuǎn)過頭,看著這近在咫尺的沉修士與以及沉修士背后的那位女子,剛好沉修士與那位女子亦然也在看著他。
忽然沉修士的手指微動,指尖敲擊著馬韁,蘇漸遠只覺得臂膀,胸口,小腿,渾身上下突然傳來陣陣酸痛,如同蟻蝕。
沉修士眉間不著痕跡皺了一下,指尖的動作頻率逐漸加大,蘇漸遠身上的酸痛漸變成疼痛,然后蘇漸遠瞬間百骸震動不止,身體仿若被巨石碾壓,與此同時蘇漸遠瞳孔中浮現(xiàn)一絲清冷的光芒。
“沉師兄,不必對一介凡人下如此狠手吧?”
一直站在右側(cè)久久未語的女子緩緩開口規(guī)勸道。
張乏駭然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一行人中還有一位女子,若不是這位女子開口說話,張乏恐怕還無法注意到她。
并且這位女子的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容顏,三千青絲綰成一道簡單的發(fā)髻,幾縷鬢發(fā)垂在側(cè)臉眉若新月,一雙剪秋水瞳清涼明凈,膚若凝脂,唇若淺櫻,一身流云素裙將氣質(zhì)襯托的愈發(fā)脫俗清雅,不食人間煙火。
但就這樣的女子,在她不開口說話之前,張乏竟然不能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
“這個男子面色一直平靜,我還以為他有什么過人之處,但看來我只是多疑了。倒是沐師妹,這不過一介凡人便讓你破了心定,你以后可要在師門中多加修煉。”
沉修士淡然一笑,沒有再理會蘇漸遠,雙腿輕夾著馬,駿馬輕嘶一聲,縱馬奔騰在山遠鎮(zhèn)的街道上,不知撞倒了幾個小販的攤子和幾個來不及躲避的鎮(zhèn)民。
之前出手的岳愁漫不經(jīng)心丟下蘇漸遠,然后緊隨著沉修士的身后,不時撒下一些銀兩在那些受傷的鎮(zhèn)民與小販之中,引起一陣哄搶。
叫做沐師妹的女子余光瞟了一眼被隨意丟下的蘇漸遠,猶豫片刻,從懷中掏出一枚青瓷小瓶放在蘇漸遠身邊,然后緩慢騎著馬跟上了前面兩人,避開了街道上的小販與鎮(zhèn)民。至于那位崔知縣的公子,崔天宇面色陰晴不定,沒有第一時間跟了上去,反而是駕馬來到了揉著屁股的蘇漸遠面前。
“這種東西可不是你這個凡夫能用的!”
崔天宇憐憫看了一眼地上的蘇漸遠,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青瓷小瓶,目光透露著一絲貪婪跟擔(dān)憂。
崔天宇掙扎了片刻,將這枚青瓷小瓶放回蘇漸遠身旁,“因為這枚丹藥得罪那女子,倒不是一個劃得來的買賣,你小子算有福氣,我陪這兩位數(shù)月都沒混到什么好處,你倒好,平白混了一枚療傷丹藥。”
崔天宇悠悠嘆了口氣駕著馬沿著沉修士一行人的足跡而去,他沒有注意到揉著屁股的蘇漸遠臉上浮現(xiàn)了一絲譏諷。
蘇漸遠的雙眸中,清冷的光芒已經(jīng)全然充斥著他的瞳孔,嘴角微微上揚,五指張開,云煙驟然凝實。
蘇漸遠驟然一扯,五指云煙猛然翻轉(zhuǎn)震動。
“修士又有何妨,我在妖魅空見過的東西可是比你們恐怖許多,就算打不贏你們,惡心一下你們幾個倒還是能做到的?!?p> 原本就要縱馬出鎮(zhèn)的沉修士,坐下駿馬猛然打滑,馬匹重重摔倒在地上,而沉修士身子沒有絲毫踉蹌,腳尖懸浮在街道上,眼眸冰冷低頭望著那匹摔倒在地面的駿馬。
“岳愁,你能知道是誰做的嗎?”
沉修士回眸冰冷望著身后的清瘦男子,清瘦男子搖搖頭,他坐下的馬匹也突然翻倒,但他卻沒有察覺到任何氣息。
沐師妹緩緩騎馬從鎮(zhèn)上而來,顰眉覺得有些奇怪,她坐下的馬匹安然無恙。
但崔天宇卻沒有那么好運了,他著實摔了個狗吃屎,人仰馬翻,若不是運氣好沒有臉著地,恐怕就毀容了。
“哪個不知死活的敢絆老子我!”
崔天宇氣得從地上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但也沒有發(fā)現(xiàn)四周有人,鎮(zhèn)民與小販對他們這一行人早就避猶不及,又怎么會靠近。
解語花面色古怪站在鎮(zhèn)口看著這一切,張乏也沉默不語,蘇漸遠輕笑一聲揉揉身子站起身。
“哎呦,崔公子他們怎么就摔了!”
羅原剛巧站在蘇漸遠背后,只看到崔天宇一行人仰馬翻的景象,沒有注意到坐在地上蘇漸遠手指云煙驟然凝實的畫面。就算羅原注意到了,也不會與崔天宇一行人人仰馬翻的情景聯(lián)系起來。
不過解語花剛好趁著這個時候有機會說話了。
“羅老爺,這些人究竟是誰?”
剛邁出步子的羅原嘆了口氣道:“崔公子就不必我介紹了吧?你在山遠鎮(zhèn)待了這么多年,這啟安縣崔知縣的公子總該知道的?!?p> 一說到這里,羅原忽然小聲了起來。
“不過另外三人聽說是從山上下來的,聽聞是山上人,修仙的修士。”
....
“山上人有毛???六月天穿貂裘。”
解語花望著走遠的羅原,小聲嘀咕。
就連張乏看著一片狼藉的街道景象,對一直心生向往的山上人也喪失了一點好感。
“有沒有毛病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他們來這里是來做好事的。”
蘇漸遠望著那塊看起來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石碑輕聲說道,那縷縈繞在石碑上的云煙已經(jīng)消散。
但蘇漸遠忽然一愣,突然眼神直勾勾望著解語花驚疑道:“你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六月天了?”
“大麥黃,釣魚忙,的確已經(jīng)是六月上旬了?!?p> 解語花有些奇怪蘇漸遠的反應(yīng),她側(cè)目望向張乏,眺望田野夏耕的農(nóng)夫,的確已經(jīng)是六月天了。
“這些日子啟安縣臨淵渡口云騰山處可有什么動靜?”
蘇漸遠微微嘆了口氣詢問,他原本以為只是離三月不遠,怎么一眨眼便已然過去了三月。
“前些月似有地龍翻身,山巒震動,河流回涌,但并未持續(xù)太久。不過云騰山與西疑山等一些山巒,不知怎么山里的野獸開始襲擊村莊村民?!?p> 解語花思忖片刻抬頭說道,在這里她隱瞞了驚妖衛(wèi)來到了啟安縣的事,畢竟面前這位蘇漸遠到底是什么人,解語花還并不清楚。
“流霜村村民有事嗎?”
蘇漸遠緊接問道。
解語花哭笑不得翻翻白眼說道:“這啟安縣轄內(nèi)方圓百里,其中村鎮(zhèn)多不勝數(shù),我又怎么會知道這么詳細。我能知道你口中所說的流霜村在哪里,便已經(jīng)不錯了?!?p> 蘇漸遠眼眸閃過一絲清冷的光芒,蘇漸遠這才恢復(fù)冷靜,默默地向著鎮(zhèn)內(nèi)走去。
“你去哪?”
解語花有些奇怪。
“回客棧?!?p> 蘇漸遠輕聲沒有回頭說道。
“你不是要帶我們兩人看你口中所說的怪物?”
解語花不解問道。
“沒必要看了,或許那個怪物馬上就會消失了?!?p> 蘇漸遠揮揮手,逐漸消失在了街道拐角。
“張乏你說他說的話究竟是真還是假?!?p> 解語花輕聲對著身邊張乏問道。
“掌柜的,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的確也需要馬上回客棧。”
張乏瞇著眼說道。
“因為跟蹤我們的那個人不見了?!?p>
聽軒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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