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看樣子這是要上山?”
蘇漸遠平靜看著被韓午稱作六叔的老人,老人左手里提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右手拿著一根長長的鞭子,身后的老黃牛矗立在路口。
“是?!?p> 蘇漸遠點點頭回應道。
“那小先生請便。”
六叔瘦骨嶙峋的手臂輕甩長鞭呵呵一笑,身后老黃牛輕哞一聲,蘇漸遠一步踏出,細雨微停,等蘇漸遠再回過神來,便又是已經在村口的那顆大槐樹下。
蘇漸遠沒有半點猶豫,轉身沿著村莊碎石路朝著村尾走去,彎折的道路,安靜的村莊,偶爾兩側屋中傳來的交談細語,大多是家里瑣事。
蘇漸遠停在小路彎道口,朦朦朧朧的細雨飄零而落,打濕蘇漸遠的衣衫,蘇漸遠的發(fā)絲混雜著雨水粘在鬢邊,手上的黝黑拐杖輕輕敲擊著地面。
從理論來講轉過這條彎道,前面就是村尾。不從理論來講,從實際來講,轉過這條彎道,也應是村尾。畢竟這條碎石路是貫穿整座流霜村,再無任何分岔道路。
只是有些事它不講理論,也不講實際。
蘇漸遠輕呼一口氣,緩緩沿著這條彎道向前,映入蘇漸遠眼簾的是一顆大槐樹上竄根須趴在土墻上,如巨大浮雕。遠處的山崗田野小路中,蒙蒙細雨下有昏黃的燈火閃爍。
有些事它就是玄乎。
這已經是蘇漸遠第三次重新回到村頭。
第一次蘇漸遠走過這山崗田野小路,一直前行,最終還是會碰到這個六叔與他的老黃牛,以及背后那處于細雨朦朧中的流霜村。
第二次蘇漸遠依舊是走過這山崗田野小路一直前行,碰到六叔與老黃牛,然后穿過背后的流霜村,但仍然是回到了村頭那顆大槐樹下,遠處昏黃的燈光閃爍。
鬼打墻?
蘇漸遠心中浮現了許多猜想,但似乎這個猜想才是正確的,隨著蘇漸遠再次靠近六叔后,蘇漸遠心中的這個猜想又有些漂浮不定。
雖然六叔面黃肌瘦,瘦骨嶙峋的身體縱然在這微風細雨中看起來隨時會被風吹走,但是六叔身上依舊有著人氣,而不是像蘇漸遠遇到老船夫時看到那些濃厚的死氣。
有人氣便不是鬼。
“六叔,我當真有急事要上山。”
蘇漸遠沒有繼續(xù)路過六叔,而是恭敬作揖說道。
“上山之事,小先生自便?!?p> 六叔微微側身一笑,手中長鞭輕甩,身后老黃牛輕哞一聲,示意蘇漸遠可以經過了。
蘇漸遠望著六叔手上的動作,一步跨出,但卻沒有踏落在地面。只是縱然是這樣,當蘇漸遠察覺到不對勁時,自己卻又已經回到了那顆大槐樹下。
這山就這么難上嗎?
蘇漸遠氣急而笑,正準備從背后竹簍中拿出什么東西,又自顧搖頭阻止了自己。蘇漸遠低頭望著手上這根黝黑的拐杖,腦?;貞浧鹉菞l大黑狗用這根拐杖的樣子。
蘇漸遠閉目凝神,以拐拄地,一步踏出,落地,沒有任何異樣。蘇漸遠輕吐一口濁氣,再次閉目凝神,雙手握杖,正準備一步再次踏出。
“我們好像攔不住他。”
六叔身后的老黃牛盯著蘇漸遠手上那根漆黑如墨的拐杖突然開口說話道。
“攔不住就別攔了,反正上面還有正清宗的人。我們負責別讓那些無辜的凡人卷進去就行,此人既然不聽勸,便讓他自尋死路吧。這山里現在可不止一些樹魅精怪,還有許多通靈的妖獸?!?p> 六叔冷哼一聲,手中長鞭不再抖動,一直矗立在路口的老黃牛忽然直立起身,牛肚裂開一個大口,大口無限蔓延形成一個供人通過的通道。
六叔晃動著手上那盞昏黃的油燈,閉目凝神蘇漸遠突然就被拉扯進這通道之中。
“沒想到這拐杖挺有用的?”
蘇漸遠睜開眼看著遠處的景象已經截然不同,沒有那棵屹立在村口的大槐樹,也沒有山崗田野的六叔與老黃牛,只有一條崎嶇蜿蜒向上的山路。
“雖然我還沒感覺到它哪里有用?!?p> 蘇漸遠小聲嘀咕一句,因為蘇漸遠剛才察覺到身體外部傳來的撕裂感,但很顯然并不是這根拐杖導致的撕裂感,而是應該是那‘六叔’所致。
淅淅瀝瀝的小雨仍然在落,蘇漸遠徒步走在崎嶇的小路上,要不是蘇漸遠勤練過武學,有著扎實的身體素質,要不然蘇漸遠現在最大的阻礙就是這條崎嶇難走的山路了。
只是這樣朦朧的月色也能照清這隱藏在密林里的山路?
蘇漸遠抬頭看著樹縫中透露出的月光,這縷月光經過烏云遮蓋朦朧,卻依舊能照清這斑駁樹影下的山路,給蘇漸遠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竹簍抖動。
“你再急也沒用?!?p> 蘇漸遠輕呼一口氣,拍了拍背后竹簍,目光冷靜望著樹林中閃爍碧綠貪婪的光芒。朦朧的月光輕移,閃爍貪婪碧綠光芒的身影暴露在蘇漸遠眼眸之中。
那是一群閃爍著綠瑩瑩豎瞳的野狼,這群野狼之中還有幾道無腳無手亦無面的黑霧蓬然升起。而這群野狼身后還有一頭巨大的白狼。
在朦朧的月色下,這頭白狼的色澤越發(fā)亮澤。
“這里不解決的話,恐怕我也上不了山。雖然看這個樣子,我似乎也下不了山?!?p> 蘇漸遠緊握手上漆黑如墨的拐杖,手背青筋暴起,身體緊繃。蘇漸遠對對付這群野狼沒有任何把握,更不要談這群野狼身后那頭眼眸玩味的巨大白狼。
看樣子這頭巨大白狼已經通靈。
不過蘇漸遠心頭同時也松了一口氣,幸好沒有把那條大黑狗與憐兒帶上山。雖然那條大黑狗與憐兒看起來有挺大本領,但是蘇漸遠并不想讓憐兒與狗牽連其中。
畢竟此去山上,一切都是未知。
包括生死。
群狼之中的幾道黑霧倏然涌向蘇漸遠,怨氣與嫉恨的情緒突然在蘇漸遠心頭涌現,蘇漸遠握著拐杖的手一松,目光罕見出現了一絲呆滯,接著那群野狼有紀律一般朝著蘇漸遠奔襲過來,狼嘴中流饞著腥臭的液體,貪婪的綠眸中充斥著嗜血。
白狼沒有低頭看著這個即將要死去的人,而是抬頭看著夜幕上被烏云遮蓋的明月,仰天長嘯。
密林樹葉飄落,烏云也被這聲長嘯震散了許些。
明月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