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家訓(xùn)
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兩盞茶水、一老一少。在這陽光都顯得有些慵懶的安靜的午后，我又聽爺爺說起了他的故事。雖然我對這些故事內(nèi)容做不到倒背如流，但至少也能說出個八九不離十。爺爺依舊如第一次那樣繪聲繪色的說著，我亦不厭其煩地聽著。對我而言，不厭其煩不僅是故事有多精彩，而是作為一個孫子輩對長輩應(yīng)有的尊敬。同樣，對爺爺來說繪聲繪色的說著自己的故事不僅是歲月難忘，舊夢難尋，更是一種感慨，授予和期待。它們并不是無中生有。一般來說爺爺做事都會很有深度，看似簡單的故事往往會給我很多啟發(fā)。所以我也樂的享受這愜意的啟迪。風(fēng)很輕，云很淡。攜帶著歲月滄桑的聲音回蕩在這片小天地，像極了一種傳承，帶上了一個年輕的靈魂，去尋向了消失在時光中的更迭。沒有起點，沒有終點。
爺爺曾說過最大的夢想是去當(dāng)兵，就連名字都帶有個“兵”字。只是后來造化弄人，因為一個疤痕體檢不過關(guān)。當(dāng)兵這個夢想就耽擱了。于是便把“兵”改成了“斌”?！拔洹奔o念著那未曾完成的夢想，“文”則暗示了后來對于教師職業(yè)的選擇。但時代不同，我可能永遠無法明白為什么當(dāng)兵會是爺爺最大的愿望。但這卻并不代表我聽不出爺爺語氣中透露出的那種遺憾。我問爺爺有后悔過嗎？爺爺笑了笑說，沒有。逝去不可求，但路在腳下。選擇權(quán)永遠是自己的，自己走出來的路會后悔嗎？我似懂非懂的邊點頭邊道，不后悔。爺爺卻說，遺憾。
后來沒有當(dāng)上兵的爺爺開始了他的求學(xué)之路。以全縣第一，全市第四十八的成績考入了當(dāng)時市里最好的高中。因為成績優(yōu)異，戶口直接就跟著轉(zhuǎn)了過去。對于那個時候來說，戶口問題就是天大的問題啊。說到這爺爺不由得感慨萬千，誰能想到戶口就這樣轉(zhuǎn)到了城里？這其中很多過程太過復(fù)雜，爺爺說了很久很久。只能說起碼當(dāng)年爺爺自己都沒想到這戲劇性的一幕。知識改變命運，總有驚喜在后面等著你。哪怕你從未奢侈的想過這種小概率事件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大概是說的口干了，爺爺抿了一口有些涼了的茶水，像是潤了潤嗓子。又說起了求學(xué)路上的大起大落。原本在無任何意外的情況下爺爺一定會是家里的第一代大學(xué)生，可意外卻來了。那十年的黑暗正好撞上了爺爺?shù)母咧袝r代，無奈的返鄉(xiāng)讓原本前途光明的學(xué)子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說到這爺爺都會加上一句，“如果”。如果未曾返鄉(xiāng)，如果沒有那黑暗十年，亦如果真的考進大學(xué)呢？可變化終究打破了計劃。爺爺后來說，人生在世每一刻的生命都可能遇到最難的選擇，錯過了就只剩下了如果。但很可惜，真的沒有如果。
再后來爺爺說他當(dāng)上了老師，故事沒了當(dāng)初那樣的激情。至于為什么選擇了老師這條路我也不太懂。是寄希望于學(xué)生還是將自己的感悟留下呢？也許都有可能吧。但我猜測的最多的是爺爺在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眉目所及皆回憶，半生滄桑人面黃。當(dāng)然，猜測而已。爺爺故事到這也算是大致結(jié)束了，畢竟后面的經(jīng)歷我親眼目睹。這也算是我了解了一個人的一生吧。
我無法去評價這樣的一生，不僅是作為一個孫子該有的尊敬。至少爺爺和我說起這些故事也并不是讓我去發(fā)表自己的看法的，只是想找一個人來訴說當(dāng)初的故事，傾訴心中的遺憾。其中的遭遇是爺爺對孫子孫女們的一種警示與提醒，其中的道理是一種來自生命意義上的傳承。其中的遺憾，其中的“如果”都是時間給人生帶來的痕跡。而傳承下來的不過是種精神。不是所謂的責(zé)任和一定要完成的任務(wù)。這是長輩對后輩的提醒，是精神上的傳承，是獨屬于我們的家訓(xùn)。
起身，端茶，倒水。濃郁的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水流碰撞泛起的波紋映射出那金色的余暉反射進了爺爺眼中。一閃一閃的，仿佛閃爍著的是時光，又似記憶中的蕩氣回腸。誰不曾有過遺憾，誰還沒有個自己的輝煌？我和爺爺相視一笑，雖然自己怎么誕生在這個世上不可掌握，但之后的選擇權(quán)卻把握在自己手中。這是對生命的態(tài)度，這是對后輩的教育傳承。一切的一切都在不言中，好像全部藏在了爺爺對我說的故事中。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刻在了記憶里，一切的一切又都似明非明?？赡苓@就是傳承吧。沒有起點，沒有終點，卻總有人見證著它的發(fā)生。
就像天生的一種期待。如同獅子期待自己的孩子會成為和自己一樣的草原之王、大樹會期待自己的后代能屹立天地之間、就連小草也會期待自己的草籽有芳草碧連天的那一刻一樣。爺爺期待我走出更好的路，帶著他的精神去走。那個精神包含了太多太多，有無謂、有堅持、有成功莫忘初心的勸誡、有失敗也要爬起來再戰(zhàn)斗的意志！于是那伴隨而來的精神就成了現(xiàn)在的家訓(xùn)！它并不是簡單的一句話，卻流淌在我們家每一個人的血液里，需要我們用心體會才能理解。
時過境遷，越發(fā)年邁的爺爺已經(jīng)很少再和我說故事了，他更愿意一個人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閉上眼睛靜靜的曬著太陽，享受這那份獨屬于他的寧靜。那像在思考的神情背后，不知是在對一生經(jīng)歷的回顧還是對我們這一輩人未來的希冀。但那帶著歲月滄桑的話語卻一直回蕩在我的耳邊，從未消失，帶著我那年輕的心，飛向了天際。如同一個風(fēng)箏，拉線的就是爺爺。我飛的越高爺爺越開心，飛的越遠爺爺越擔(dān)心。糾結(jié)了很久，最后只能說，飛吧，有我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