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意見容華對江流石熱情似火,甚至極為殷勤招呼江流石吃腌螃蟹,一時(shí)間,竟有些吃味起來。
容華一心招待江流石,把心思都用在江流石身上了,倒沒有注意到翠意的這點(diǎn)小心思。
江流石剛一坐下來,容華便不由分說的夾了個(gè)腌螃蟹給他,隨后眼神殷切,仿佛等不及他說好吃。
江流石看著張牙舞爪的螃蟹,又聞著酒味中仿佛帶了絲腥味,一時(shí)不知從何下手,但看見容華一雙期望的眼,又不忍掃她的興,便勉強(qiáng)夾起了一個(gè)螃蟹腿,放入嘴中嚼著。
“啊呀,江公子,你這么吃不對呀,這么吃就沒味道了!”
容華驚叫一聲,仿佛了不得的大事一般,眼見江流石不會吃,便站起身,顧不得體面,幾步躥到江流石身旁,拿起江流石碗中的螃蟹,麻利的掰開了殼,露出里面的蟹黃來。
翠意見公主一遇到腌螃蟹,又什么體面也沒有了。本來江流石身在梨白院,公主不但沒計(jì)較他霸占著王爺不放,還請江流石一起用膳,倒顯得公主體貼大方,還能無形中賣許墨一個(gè)人情。
如今,公主卻沒注意分寸,與江流石離得這樣近,還掰螃蟹予江流石吃,實(shí)在于理不合,這要傳了出去,可怎么得了?
公主從小流浪慣了,一心只想填飽肚子,哪里知道什么男女授受不親?況且,她從小又與今上相依為命,事無巨細(xì)的照顧今上,與男子這般相處慣了的,所以并不覺得不妥。
從前翠意從未有過這樣的擔(dān)心,因容華心防過重,除了今上與自己,從來不曾與人特別親近,更別說陌生男子了。
現(xiàn)下,江流石送了青紗帳,公主又憐他身世,不知不覺中很是喜愛他,竟不對他設(shè)防了。
翠意想到這些,心下惶然,更加后悔收了江流石的青紗帳,也怪自己幼時(shí)家貧,跟了公主后,就算見了許府的許多好東西,仍舊是眼皮子淺些。
“看到這蟹黃了沒?是不是很多?聞著也很香吧?江公子,你別用筷子去夾,那沾不了多少黃,你用湯匙舀起來吃,蟹黃就要大口大口吃才過癮呢?!?p> 容華一邊眉飛色舞的講著,一邊遞給了江流石湯匙,示意他舀了吃。
江流石接過湯匙,慢條斯理的舀了一勺。他仍覺得有些腥味,有些不喜,但他不忍拂了容華的意,狠狠心,打算一口吞下了事。
“等等,我竟忘了!江公子第一次吃,難免吃不慣,覺得有腥味,應(yīng)該配著醬料吃,才能吃出鮮味來。”
容華說著,一只手壓著江流石拿著湯匙的手,另一只手伸過去,拿了雙鮮醬來,給那勺蟹黃淋上。
“這雙鮮醬是專門配著腌螃蟹的,要制成它,可比制腌螃蟹復(fù)雜多了,只其中的一味辛夷花,就很費(fèi)了些功夫呢。”
江流石輕嗅了下,淋上雙鮮醬的蟹黃,果然連一絲腥味也沒有了,只剩下鮮香,令人忍不住食指大開。他嘗了口,果然鮮美異常,口齒生香,實(shí)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當(dāng)真是好滋味!”
江流石不由自主的贊了一聲,容華看著,臉上的欣喜溢于言表,仿絲江流石贊了句好滋味,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江公子要是愛吃,就多吃些。待會兒把再吃一些蟹黃,就把米飯放進(jìn)蟹殼中,剩下的蟹黃剛好拌飯,淋上雙鮮醬,香得不得了?!?p> 容華仍舊站在江流石身旁,就看著江流石淋著雙鮮醬,一口一口吃些蟹黃,心中就像自己吃了一般,滿足得不得了。
翠意實(shí)在看不過去,便走了過來,替江流石斟了杯酒,裝作不經(jīng)意的說了幾句。
“公主,江公子第一次來梨白院作客,公主不陪他用飯,反而跑過來看著他吃,實(shí)在于理不合。公主,快坐下吧,與江公子喝一杯?!?p> 翠意這么一說,容華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一時(shí)有些不好意思。她聽了翠意的話,回了自己的座位。
江流石見容華過去了,身旁少了她殷殷切切的目光,一時(shí)竟有些不習(xí)慣。他強(qiáng)壓下心中的異樣,繼續(xù)蘸著雙鮮醬,吃著鮮蟹黃。
翠意跟過去,也給容華斟了杯酒,容華本想叫翠意一起坐下來吃,又怕江流石介意,便忍了下來。
江流石用余光瞥到了容華的欲言又止,又見翠意與容華舉止親密,不像只是主仆,心下一轉(zhuǎn),便明了容華的欲言又止。
“公主,只我們兩個(gè)吃飯喝酒,也冷清了些,不若翠意姑姑也坐下來一起,也好熱鬧些?!?p> 容華聽他這樣說,頓時(shí)喜上眉梢,招呼翠意坐下來,翠意想著有外人在,不可叫人家說公主府里的人,不懂尊卑禮數(shù),便只是推脫。
容華哪里肯依?強(qiáng)拉著翠意坐下,還給她倒了一杯酒,翠意無法,只得坐下來,陪著他們飲酒吃菜。
“江公子,我先前不知話本子講了什么,只看到主角名字與你一樣,心中覺得新奇有趣,才拿給你瞧的。”
“我估摸著,以我之前看話本子的經(jīng)驗(yàn),必定是要給主角配個(gè)如花美眷,過程雖然曲折離奇些,但到了最后,主角總是抱得美人歸,還掙了個(gè)錦繡前程的?!?p> “我想著,這樣子的好事,江公子或許也喜愛。哪里曉得這本……?”
容華頓了下來,眼睛盯著江流石,滿臉都是懊惱后悔,看江流石只是吃著腌螃蟹,并未理會自己,以為江流石還是在生氣,便急急說道。
“江公子,真的,我只是無心之失。今兒個(gè),咱們杯酒釋恩仇,來個(gè)不醉不歸。”
容華舉起了手中的酒,眼神越發(fā)兒誠懇了,但神情有些緊張。翠意見狀,搖了搖頭,公主總是這樣,對自己喜愛的人,總是真心相待,但江流石待公主,也算得上有心,自己姑且也敬一杯吧,這樣想著,翠意也舉起了杯。
江流石放下了手中湯匙,抬頭看去,就見容華一雙誠懇的眼,還有她略顯緊張的神情,不由得笑了起來。
“要是流石真生公主的氣,就不會巴巴兒的送來青紗帳了?!?p> 容華聽了這話,神情才松快了些。翠意看出來,江流石早就沒有介意話本子的事兒了,聽他這樣說,并不覺得意外。
“江公子,你真的是太好了,竟然那樣有心,送來的青紗帳,還用暗線織就了桃樹,桃樹上還開著桃花。我實(shí)在喜愛極了?!?p> 江流石拿起酒杯,也舉了起來,然后與容華、翠意碰了杯,待他們?nèi)齻€(gè)都喝盡了杯中酒,才緩緩說道。
“公主喜愛就好。也不枉費(fèi)流石熬了的幾天幾夜。”
容華與翠意俱是一驚。顯然,她們都沒想到這青紗帳上的桃樹,竟是江流石織繡的。
“這桃樹、桃花竟是江公子親自織得?”
翠意心下實(shí)在詫異,忍不住發(fā)了問,同時(shí),心中那股越演越烈的憂慮也蕩了上來。
“流石不才,閑時(shí)總是愛刺繡,總是練習(xí),繡品倒也能看?!?p> 江流石把蟹黃吃得差不多了,便聽容華的,把米飯放入了蟹殼中,淋上雙鮮醬,嘗試了一口,果然又是一番好滋味。
“江公子,你當(dāng)真好厲害呀,竟然連女紅也會?!?p> 容華聽得江流石會刺繡,心下羨慕得不得了,奈何自己手笨,對女紅是一竅不通,可偏偏缺什么喜歡什么,看到精美的繡品,總是愛不釋手。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在流石看來,還不如這雙鮮醬實(shí)在些,食了可讓人胃口大開?!?p> 江流石一口又一口的吃著蟹黃飯,根本停不下來,臉上都是饜足的表情。
“你要是喜歡,可以帶一些回月苑去吃。再不然,把配方告訴你也無妨?!?p> “這雙鮮醬先是用麻油與少許白糖混勻了,再加上拌鹵腐,用壇子密封了。待來年春天,收了辛夷花的花苞,曬干磨成粉撒進(jìn)去,等吃的時(shí)候,再把鹵瓜搗爛放進(jìn)去,舀出來的時(shí)候,撒上一些尖椒便成了。這雙鮮醬鮮美味濃,還有辛夷花的香氣,正好蓋了腌螃蟹的腥味?!?p> 容華細(xì)細(xì)的把雙鮮醬的配方說了,江流石也聽得認(rèn)真,偶爾還要問一兩句,兩個(gè)人相談甚歡。
翠意在旁邊看了,心中除了憂愁,又多出來一樣焦急。
可能就連公主與江流石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公主今日在江流石面前,一直都沒自稱“本宮”,只是稱了“我”,而江流石也再?zèng)]在公主面前稱“江某”,而是自稱“流石”,雖只是一個(gè)小細(xì)節(jié),但翠意也能感覺到,他們親密了許多。
容華與江流石倒沒有想那么多,他們兩個(gè)喝酒吃菜,順便天南海北的聊天,說到興起處,相視一笑,再干一杯酒,一切盡在不言中。
江流石除了容貌依舊絕色,氣質(zhì)中不自覺的魅惑竟消減了大半,倒多了尋常男子的溫潤如玉。
翠意看著,也替江流石捏了一把汗。她想,江流石之所以為江流石,除了美貌無雙,更多的是氣質(zhì)中不自覺的魅惑勾人,讓人不自覺的沉溺其中,為他捧來一切。
這種魅惑,不但是青樓刻意給他訓(xùn)練的結(jié)果,更是他骨子里的求生本能。他在許府許多年,這種求生本能都從未消退,而今,公主只是請他吃腌螃蟹,他便連求生本能都消減了。這于他,實(shí)在不是個(gè)好兆頭。
雖然,翠意不喜江流石,但終究自己也是出身青樓,對于江流石,難免感覺有些同病相憐。
可惜,江流石追根究底,與公主的利益相悖,他要依附于許墨,許墨是他的衣食父母,他不可能輕易背叛。而公主與許墨,天生就是對立的,總有一天,將是你死我活的地步。
那時(shí)候,公主、江流石又當(dāng)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