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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不謂俠

第十五章:授以漁

劍不謂俠 者如晝 2452 2019-11-04 19:38:40

    幼童李鯉一心想要習武,想要投身這樣一個江湖,他天真的認為,復仇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并不比每日在河邊刮鱗剖魚簡單多少,這樣一日又一日的事情,他已經(jīng)做的厭煩了。他的江湖,為父復仇,持劍手刃仇人,或是匹馬行俠仗義,似乎都并不困難太多,不過是魚換成了人。而在這之后,他也不僅僅是想要報仇,或者說江魚那番先后的說法讓他無話可說,但每一個兒郎心中都有一個江湖,想著名震天下,想著行俠仗義,美名遠揚??蛇@畢竟只是鳳毛麟角,每一個大俠身后,都有才入江湖便死的悄無聲息的人,如同倒在豬尾巷內(nèi)的那些與陽劍派弟子一般,沒人會去關(guān)注他們,死后尸首也大都去了義莊。

  黎英卓帶著他往北街而去,豬尾巷附近已經(jīng)滿是圍觀的民人,有人在嚎啕大哭,更有人悲極昏死。三五皂吏守在巷子首尾,等著仵作過來驗尸。但也僅限于此了,江湖人死在江湖中,本來只是尋常,官府沒有那份精力,也絕對不會去費盡心思調(diào)查什么?;蛟S六扇門會有人前來勘驗,但又能如何呢,他們好些的歸宿便是被家人入土為安,壞些...想來便是往義莊或是亂葬崗一丟自也完事。

  有皂吏上前攔住,但黎英卓表明身份后,自然是大搖大擺的領(lǐng)著李鯉走進巷中,門派能夠立足,本身便與官府之間有千絲萬縷的干系,更何況黎英卓本來就是一個長袖善舞之人。

  小子李鯉瞪大了眼睛,嗅著空氣中彌漫著死尸與污垢餿水的味道,他臉色變得有些發(fā)白,巷中并無多少猙獰的血跡,昨晚那場大雨洗去了太多痕跡。但橫七豎八倒在巷中的尸首卻瞪大著眼睛,一夜暴雨已經(jīng)將其泡得有些發(fā)白發(fā)漲,空洞的雙眼望著李鯉,猙獰的面目與張開的口像是在譏諷著他,也像是在朝他發(fā)問。

  這就是江湖,你要來嗎,你想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嗎?

  你想,家中人在某日自這窮鄉(xiāng)陋巷中,尋到自己泡得發(fā)漲的尸軀嗎。

  李鯉終于承受不住,他的雙腿仿佛不是生在自己身上,有些控制不住的發(fā)抖。

  他扶著墻將剛剛吃下的早餐都吐了出來。

  而扭過頭來,一個面色猙獰的老者尸軀正倚著墻躺著,目光正巧望來,嚇得李鯉渾身一顫,旋即跌坐在地。

  這么一個血淋淋的真實江湖,將他心中的幻想徹底打碎。

  江魚百無聊賴的坐在角落中,聽著說書人大話江湖。

  老人家瞥到了他的身影,回想起上次得的一錠銀,便愈發(fā)的振奮精神,口若懸河之間,一座瀟灑俠氣的江湖便躍然紙上,聽得食客們?nèi)绨V如醉。

  總歸是得不到的才最是吸引人的,江湖就是一個圈子,圈外人對圈內(nèi)種種無比憧憬,可圈內(nèi)人卻拼命想要掙脫圈子的束縛。

  李鯉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被江魚止住,便窘迫的站在一角,耳邊傳來說書人極具誘惑力的聲音,他撇了撇嘴,只覺得這是一個老騙子。什么是江湖,不是什么俠義瀟灑,而是殺人,本質(zhì)上就是殺人,不是我殺你,就是你殺我,無論結(jié)果如何,總歸會平添多幾具無人收斂的尸首。

  他覺得自己今早所見,才是真實。

  直到說書人把驚堂木一拍,由是告一段落,江魚的視線便望來,平靜說道:“你以為如何,這是你想要的嗎?”

  李鯉身子有些瑟瑟發(fā)抖,豬尾巷中四處橫尸的血腥場面對他而言著實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能力,這份對江湖的最初印象,估計會深深烙印在他心底,永遠都抹不掉。

  癟了癟嘴,李鯉語氣里有一絲忐忑與恐懼,問道;“那些人,是公子殺的嗎?”

  “我不是殺人,人就要殺我。”江魚喚來小廝,遞過去碎銀,指了指說書老人,那抱著琵琶的小女孩有禮的沖著江魚一笑。

  李鯉未注意這話,反倒是被女孩掠過的視線鬧了一個大紅臉。

  “我知道了公子的意思,但我還是想學武?!崩铛幉桓叶嗫茨窃偨寝p兒的女孩,回過神來,咬著牙根低頭嘟囔著道:

  “爹爹不在了,我想好好保護我娘?!?p>  江魚望著這個小子,忽的會心笑了笑,他還真是聰慧,“你有心了,既然欠你家一份人情,順帶還了也是無礙的。”

  習武從來不是易事,有道是窮文富武,這卻也只是其一。再者便是,并非是每一人都是天才,足以自己摸索出一條道路,那么就必須尋一良師。良師又難求,本是各自壓身功夫,誰愿平白無故去教習他人?

  是以才要拜入門派,可門派中卻又山頭林立,多又分內(nèi)門外門,后者不過是些基礎(chǔ)的拳腳刀劍廝殺功夫,門中珍饈自然藏于內(nèi)門。但即使是在內(nèi)門,那些個教授者,卻也怕教會了學生餓死了師傅,總是喜歡留上一手用以提防。這個中門道,卻是彎彎繞繞一時半會都難以述明。更何況,又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徒弟多半便與師尊捆綁在一起,命運往往便不能由自己左右。

  零零總總,何其繁瑣,如李鯉這番出身,著實是難于登天。更不用說拜入門派,作為扣門磚,自然是需要備以禮金,逢年過節(jié)還需制備行頭,不然門派緣何而立?可不都是些地主階級的鄉(xiāng)紳豪商奉銀撐起的。世道愈亂,他們便愈發(fā)迫切的想要將自家族中子弟推入門派,總歸在江湖民間有所依仗,由是江湖門派勢力便愈發(fā)大漲。

  這些李鯉都不曾明白,他只是聽懂了江魚話中的意思,雖然不曉得其中所謂的“人情”源自于何,可江魚總歸是同意了的。這對他而言,就已經(jīng)足夠了,是以這小子瞪大了眼睛,噗通一聲便跪下行禮。

  江魚不曾阻止,任由他跪下行禮后起身,才淡淡囑咐道:“打熬根骨,穩(wěn)固基礎(chǔ),如此林林總總你都可以去尋鏡水山莊的黎莊主。我能傳授給你的,不過一記刀法而已。”

  習武如習文,根基都是首先要打好的,江魚自然沒有這份閑工夫去同李鯉仔細調(diào)教,他只是給了此番機會,李鯉能夠把握多少,也都全憑他自身了??梢姷?,李鯉面上有幾分失落,這小子畢竟尚還年幼,頗有些不知輕重珍貴,但江魚倒也并不在意,只是開始口述要領(lǐng)。

  這刀法訣竅晦澀難懂,縱然是江魚深入淺出,但也總歸是難改核心要義的。而其中創(chuàng)造者對刀法的心得體悟,俱都是融于其中,若是被江湖中人所得,必然會奉如瑰寶,說不得還會惹出一番腥風血雨。然而江魚口中,這部分卻能略則略,太過深奧難懂,李鯉也難以明了。若是為江湖人所知,止不住便要跳腳大罵,哪有這般丟了西瓜去撿芝麻的行徑。

  可李鯉只是聽得懵懵懂懂,他自然不解其中要義,江魚卻也并未對他有更高的要求,只是要他記在心中,至于領(lǐng)悟,這份年紀顯然還是太小,且待他日后慢慢理解明悟。

  半盞茶的功夫,江魚說得口干舌燥,便停了下來,詢問李鯉,“可記下了?”

  后者便有些沮喪的低頭,這顯然是沒有的,可江魚也沒有動怒,這般大的孩童,還能如何要求?

  總不成隨便抓來一人,便期待他是過目不忘的神童吧。

  “我有三日時間,你只需要在三天內(nèi)將口訣牢牢記在心中即可?!?p>  李鯉有些不安的攥著衣角,他生怕三天時間依舊難以記在心里,便期待的問道:“公子可以摘錄下來...”

  “不可!”江魚皺眉,嚴肅的看著這半大的孩童,一字一頓道:“你雖然年幼,但人心險惡的道理卻還是須明白的。這口訣你只須牢記在心,無人時細細習練,絕不可外傳,不可摘錄,但凡泄露只言片語...你可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俊?p>  李鯉這才知道珍貴,他也是聰慧,立刻便又要下跪叩謝。

  江魚起身輕輕抓住他肩頭,便抓得他雙腳騰空,被放在地上,這才鄭重對這小童道:“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天地父母尊親。我傳你口訣,受你一拜是當然,但也就足夠了?!?p>  “常常屈膝的人,日后終究是直不起脊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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