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在一旁看得新奇，見哥哥姐姐去收拾魚，他乖覺的去給火堆添火。
收拾好魚，太陽已當(dāng)頂，三兄妹饑腸轆轆，雙眼冒光地望著魚。
秦珍加快手上的動作，她在魚背兩面劃開數(shù)刀，魚肚子里塞了些去腥的香葉，撒些鹽，穿到洗凈的樹枝上，與二郎抬起魚架在火上烤。
香味溢出，三人咽著口水，直直盯著火堆上的魚，待魚熟透，她將魚交給哥哥五郎抬著，魚太大，一個人根本拿不起來。
五郎力小，急著想吃，二郎索性將烤魚的棍子斜支在地，扶著另一頭，一手剝著魚肉喂弟弟。
“慢慢吃，把刺吐出來聽見沒?！?p> 五郎連連點頭，眼睛只盯著哥哥的手，覺得他喂得真慢，二郎其實只是喂得很仔細(xì)，秦珍見此一笑，接著烤下一條小一些的魚。
“妹妹一起吃，那條不急?！倍蛇呎f邊往自己和五郎嘴里塞魚肉。
太香了，剛剛烤好的魚很燙，但耐不住肚子餓。
秦珍手中的魚不停翻轉(zhuǎn)，偶爾甩甩微酸的手，“哥哥先吃吧，我喜歡吃小一點的魚，小魚更嫩更鮮?！?p> 五郎一聽，咽下嘴里的魚肉，不舍的看著手邊烤熟的大魚，要求道：“那我也要吃小一點的魚，大魚給哥哥吃吧。”
“好家伙，你倒是不客氣?！?p> 二郎拍了他后腦一記，自己也按他所說地吃起魚，一邊吃還一邊咂嘴，直呼好香好好吃，饞得五郎猛咽口水。
小包子也能忍，也不反悔，只是在兩條魚之間來回的比較，秦珍瞧弟弟的樣子不落忍，笑道：“好了，哥哥，別逗五郎了，今天本來就沒吃飯，別餓著他?！?p> 二郎癟嘴說，“叫他貪心?！?p> 秦珍摸了把五郎平平的小肚子，笑道：“五郎聽話，跟哥哥一起吃大魚，小魚雖好，但刺多，若卡到喉嚨里，可取不出來，還得看大夫，看了大夫，叫家里人知道咱們偷吃魚，哥哥跟我可沒好日子過。”
“嗯，不能讓家里知道，姐姐上次說過的，我有乖乖聽話?！?p> 五郎舉著雙手撫住嘴，放棄秦珍手上的小魚，再次期待地望著哥哥。
“小狡猾，你這是像誰呢?！?p> 二郎喂了他一口，還在他鼻子上刮了下，三兄妹中，就弟弟性子機(jī)靈得讓人無語，平日在家里倒還好，一旦離了眾人視線，本性暴露無疑。
五郎嚷道，“像姐姐?！?p> 這話惹得兄妹倆會心而笑。
秦珍手上的魚烤好，兄妹三人難得飽餐一頓，收拾好周圍的痕跡，她收了笑容，繃起小臉，緊緊盯著哥倆。
哥倆抱著肚皮，躺在地上滿足的嘆氣，二郎看看日頭，轉(zhuǎn)頭想起身提醒妹妹該是回去的時候，卻見妹妹神情嚴(yán)肅。
“怎么了妹妹？”他皺著眉問。
秦珍嘆氣，如今秦家的情況越發(fā)艱難，她記得小時候還頓頓大米飯，后來秦老三失蹤，改吃面和饅頭，再后來吃粗米粗面，現(xiàn)在則是雜糧面與野菜團(tuán)。
她曾聽村里人說本地不產(chǎn)水稻，大米來自外地，三房阮氏愛吃米飯，秦父一一滿足。
本地多種植小麥與玉米，秦家雖有幾十畝良田，可除了讀書的小叔和兩個堂兄弟及老兩口能吃到細(xì)糧，其他人都是吃粗糧。
而秦家三兄妹不說吃細(xì)糧了，能吃飽肚子的日子都極少，面黃肌瘦是肯定的。
二郎伸直腿，褲子縮到腳踝上三寸，黑黃的皮膚露了出來，小腿骨細(xì)得似乎輕輕一捏就斷。
秦珍心疼地看著兄長身側(cè)的弟弟。
五郎頭大身子小，膚色暗黃，頭頂稀稀疏疏幾根黃毛，典形的營養(yǎng)不良，不能這樣下去，她該做些什么。
妹妹眼藏鋒芒，十二歲的二郎看得心驚，感覺妹妹好像變了，叫他不敢直視，可妹妹就是妹妹，他怕啥呢。
“哥哥，你有想過以后嗎？”
秦珍直接攤開了跟兄長說，雖不能讓他立刻長大成人，但也該讓他知曉眼前的困局。
二郎眼孔微縮，黯然地垂下頭，半晌不語。
五郎兩邊看看，爬到姐姐身邊，拇指伸進(jìn)嘴里回味，輕聲道，“姐姐，以后天天吃魚，好不好？”
在他眼里，天天吃魚就是最重要的事，大伯娘的野菜團(tuán)子吃著嗓子難受。
秦珍愛憐地摸摸弟弟的頭，望著另一位至親之人，兄長的表現(xiàn)，似乎在逃避，秦珍心庝他，但卻不能讓他再逃避下去。
想好措詞，她盡量說得淺顯，“哥哥，秦家不行了，要養(yǎng)活的人太多，銀錢又不足，小叔與大堂兄小堂弟要讀書，小姑和兩個堂姐要說親，爺爺身體不好，做的活又少，一家子負(fù)擔(dān)重，伯娘們早有微詞，她們不會想要白養(yǎng)我們?nèi)齻€的?！?p> 二郎猛地抬起頭，搖著頭反駁，“不會，等小叔考上秀才，會好的?！?p> 秦珍搖頭，考上秀才，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兄長才十二歲，又能懂多少。
她輕聲提醒，“考上秀才，還要考舉人，恐怕需要的銀錢更多，不說它，就講眼下，考上秀才后，他要成親，要蓋房子，還有小姑與堂姐要出門子，怎么辦，銀子不會同天上掉下來?！?p> “那……”
那怎樣，二郎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畢竟才十二歲，少年腦子里亂成一鍋粥，早沒了主意。
妹妹說的確實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只是家里長輩們總說等小叔有了出息，家里就好過了，他也深以為然。
考完秀才考舉人，他還是知曉的，村里的永明叔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永明叔比父親小一歲，與父親交情頗深，小時候經(jīng)常來家里玩，
聽說他家也曾是富貴人家，家里良田百頃，房屋數(shù)十間，出入奴仆跟隨。
他還聽說永明叔自小聰慧，十七歲便考中秀才，在本地轟動一時，后十?dāng)?shù)年間考舉，屢次落第，家財也隨之耗盡，如今一家六口擠在一間小院里。
永明叔屢考不中，只能在村里開了間小學(xué)堂，賺些束修來養(yǎng)活家人，即使這樣，他還念念不忘每三年一次的鄉(xiāng)試，而今年又是大比之年。
他們家沒有永明叔曾經(jīng)的富貴，若是小叔考中秀才后，再考舉人……想到這里，秦二郎無助的望著妹妹，“妹妹？”
秦珍打碎了他所有的幻想，依靠別人永遠(yuǎn)是最愚蠢的，她想要哥哥能立起來，故而狠下心，“哥，其實我怕，你還記得村里的小丫嗎？”
二郎驚得一顫，像是開了竅，一下子撲過來抱住她，哽咽著聲音，“不會的，我不會讓他們買掉你?！?p> 他已經(jīng)嚇得六神無主，骨瘦如柴的身體輕顫，嗚咽聲從秦珍肩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