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亮出身份
這無疑是一場盛大的宴會。
男士穿著燕尾服和襯衫,戴著領(lǐng)結(jié);女士穿著華貴的晚禮服,佩戴同樣價格不菲的首飾。
刁詩涵微仰著她美麗的頭,倨傲地步入宴席。
一襲銀白色美人魚式禮服,裙子緊緊地裹在腰身上,衣褶像扇貝殼上的條紋。她看起來神采奕奕,朝著目標(biāo)望去。
不遠(yuǎn)處,裴陌寒右手放在燕尾服的第一粒紐扣上,正和面前的人交談著。他的言辭很簡潔,大多數(shù)時候幾乎沉默不語。
依然是一身黑色高級西裝,深灰色的領(lǐng)帶,你永遠(yuǎn)不會在他衣服上發(fā)現(xiàn)幾道閃光的線條。
刁詩涵帶著欣賞的眼光暗自說,他足以讓其他男士嘉賓黯然失色。不錯,那深沉高貴的氣質(zhì)和紳士的優(yōu)雅,是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
為什么她就不能愛上他呢?卻偏偏做了惡魔的俘虜。
想到那個人對自己的冷漠、無動于衷,刁詩涵不禁攥緊了拳頭,臉上的微笑卻沒有任何變化,自信地向裴陌寒走去。
可是危險的誘惑一直潛伏在那里。
當(dāng)Demon出現(xiàn)的時候,刁詩涵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將視線朝他身上挪開去。
她不是唯一的一個。
在他現(xiàn)身的同時,幾乎所有年輕女士挑逗性或愛慕的目光都集中在了Demon身上,有的為了矜持而克制著,卻仍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著。
也許在眾人心中,刁詩涵和裴陌寒已是心照不宣的一對,因此,Demon成了她們首要的幻想的對象。
此時,張玉凝同樣注目望去,眼里含著怨恨。
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Demon搶了兒子的風(fēng)頭。但是,想到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時,她極力忍下怒氣,對著刁家夫婦露出和善的微笑。
Demon環(huán)顧了下四周,明知道今天她是不會在場的,卻仍不自主地搜尋著她的身影。
這無疑是徒然的。
葉波心不在。
壓抑著失落的情緒,他注意到裴越清在看見他后,突然中止了與別人的攀談,朝他慢步走來。
幾句寒暄后,裴越清竟然稱贊起他最近的一個作品來。
驚異之余,Demon猛一仰頭,放聲大笑,眼光冷得像寒冰一樣:
“破天荒啊,你居然夸我?哇喔,現(xiàn)在我可以無憾地死去了?!?p> 然而,Demon沒有預(yù)料到的是,裴越清的面容依然十分肅靜,語氣誠懇地說:
“一個女孩子告訴我應(yīng)該多鼓勵下你,”他坦言,“看來她對我的期望太高了,我沒有辦法打動你?!?p> 一陣寂靜的沉默。
Demon沒有答話。只是眼里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
整個宴會繼續(xù)進(jìn)行著,節(jié)目繽紛上場。不時地,某個歡樂的表演引發(fā)一陣捧腹大笑。
喝彩聲、掌聲、笑聲、喧鬧聲一齊交織進(jìn)了這個華麗的夜晚。
而這一切都與Demon無關(guān)。
他只是靜默地佇立在一小片陰影里。手里拿著一杯伏特加。甘醇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晃蕩,卻好像被遺忘了似的,過了半晌,才終于被一飲而盡。
此刻,他的心潮澎湃難遏。
無數(shù)個景象蜂擁著,在Demon腦際飛速閃過——而這些竟全都是關(guān)于葉波心。
想到她對裴陌寒恩情的念念不忘和愛慕,一種不愉快的感覺逐漸支配了他。
真是幼稚可笑。他說道。
所有人都清楚裴陌寒最后娶的人會是誰,她還偏偏要把自己的箭射出去,顯然是不會射中的,卻可能反過來刺傷自己。
Demon微蹙了下眉頭。
葉波心,你真是愚蠢到家了。
可是在這瞬間之后,Demon突然意識到他居然在為葉波心擔(dān)心,便猛然中斷了思緒,強(qiáng)迫自己不去想她。
他要離開這里。
他轉(zhuǎn)而想到,已經(jīng)沒有任何停留的必要了。
Demon朝出口走去,就在這時,身后傳來宴會主持的聲音:
“下面為我們帶來的是一支美麗的舞蹈,讓我們有請表演者——Max?!?p> Demon頓住腳步,慢慢地側(cè)轉(zhuǎn)過身。
一股微弱的電流從心上滑過。
他想起為什么,當(dāng)他在那所鄉(xiāng)村學(xué)校聽到葉波心的英文名字時,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Max,那個舞者,原來是這樣。
這只是一種巧合嗎?還是說這兩個人就是同一個人?
臺下的掌聲已經(jīng)響起,Demon和所有人一樣,目光追隨著緩緩走向舞臺中央的佳人。
聚光燈打在她身上,在身后的幕布上投下綽約的倩影。
她著一身紅色長裙,胯間系著如麥穗般的流蘇腰鏈,鏈條閃著光,遠(yuǎn)遠(yuǎn)看去,仿佛有億萬星辰跌墜其中。落日一般金紅的秀發(fā)在身后款款擺動。
全場突然安靜了下來。
因為當(dāng)光線終于肯在她臉上流連的時候,人們訝異地發(fā)現(xiàn),那位名叫Max的舞者罩著一層淡紫色面紗,讓人無法看清她的面容,但那神情卻如此超然、清明,這就愈發(fā)激起了眾人的好奇,大家屏息靜待著。
只見她微微欠身了下,接著,一個溫婉的聲音從舞臺上飄來:
“今天,我要把這支舞獻(xiàn)給一位在我心中很重要的人,感謝他,把我的生命引向另一個高度、寬度與深度?!?p> 說完,一首深沉的樂調(diào)響起,正如這支舞蹈一樣,雍容而惆悵。
人們癡癡地看著。
舞者的體態(tài)柔美而有力,迅捷而輕盈,她的每一個動作——頭發(fā)的輕輕一甩、手指的一動、腳尖的彈跳,都合著音樂的節(jié)拍,收放自如。
盡管隔著一層面紗,那雙透著哀傷的眼睛卻說明了一切。
舞曲終了,嘉賓還沉浸在美好的舞蹈中意猶未盡。隔了一會兒后,掌聲才不斷響起。
然而,臺上的佳人沒有離場,而是慢慢地取下了面紗。
當(dāng)她的真實容顏顯露出來的時候,一個個都驚呆了。
原來Max——就是葉波心。
心臟在胸腔內(nèi)震了一下,Demon感到胸口發(fā)緊,心狂亂地跳著。
此刻的葉波心仿若維吉爾筆下的維納斯,站在兒子埃涅阿斯面前時,不經(jīng)意間亮明了自己女神的身份——天鵝般的頸項,玫瑰色的臉龐。
如此地光彩照人。
他一直無法理解和相信的事實,在葉波心揭下面紗的那一刻,終于恍然大悟。
這個真相帶著壓倒一切的力量涌上他的心頭。
所有的忍耐在頃刻間冰消瓦解。
他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而她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著另一個人。
那目光穿越了層層歲月,燃燒著愛意落在了裴陌寒身上:
“師父,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可能還只是我,不是Max。是你的鼓勵,讓我努力去成為Max……現(xiàn)在,我心里有歌,有夢,有愛,還有你?!?p> 說完這段告白,葉波心穿過人群,走向裴陌寒。
隨著葉波心的走近,裴陌寒臉上的驚訝也越來越明顯。
他注視著她,此刻的葉波心容光煥發(fā),高貴而迷人。
記憶中,那張少女的臉龐與現(xiàn)在的她重疊著,眼里依然透著幾分倔強(qiáng),但多了歲月洗練后的從容與智慧。還有,一絲女性的溫柔。
葉波心在離他一步之處停住。
“師父?!彼Z氣肯定地輕喚了一聲。
裴陌寒緘默不語,可是臉微微抽動了一下。葉波心已經(jīng)知道自己記起了她。
是的,那次和師父共餐的夜晚,當(dāng)他毫無意識地將一根吸管遞給她的時候,葉波心就猜到了。她那時只是喝普通的白開水,裴陌寒卻仍遞給了她吸管。
這個怪癖只有她師父最了解。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機(jī)會跟你說一聲,謝謝你,師父。還有……”
她又邁前了一小步。
現(xiàn)在她離他如此之近,微微抬手就能觸碰到他。葉波心凝視著裴陌寒,眼里有些緊張。
然后,她踮起腳尖。
就在那柔軟的花瓣即將吻上裴陌寒時,他掙扎著將臉移開了。
現(xiàn)在,他只有將拳頭緊緊攥緊,才能忍住心上的顫抖。
他沒有這個權(quán)利。裴陌寒提醒自己。
理想和抱負(fù)早已經(jīng)在母親的期望中碾碎了。
他的真心,同樣如此。
裴陌寒走開了,沒有看見葉波心臉上一閃而過的哀痛。
但是,她還是抿了下嘴唇,笑了。
笑容逐漸收斂,她感到全身僵硬地?zé)o法抬步。
Demon是什么時候走到她面前的,葉波心一點也沒有察覺。直到耳邊突然響起刁詩涵憤怒的驚呼聲:
“Demon,你要干什么!”
她還未回過神來時,Demon已經(jīng)將左手撫在她的后頸處,右手摟住了她的肩膀。
溫暖的嘴唇貼在了葉波心的唇上。
葉波心霍地瞪大了眼睛。
為什么他要這么做?是為了給她保留顏面,讓她重獲尊嚴(yán)與勇氣的嗎?
不,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聽從內(nèi)心的召喚,勇敢地去做自己認(rèn)為對的事,絕不是令人羞恥的。即使她的執(zhí)著最后沒有得到回報,即使最后注定是個傷心的結(jié)局,她也可以微笑地告訴自己:今生我已無悔。然后允許自己在那一刻微微落淚。
想到這,葉波心猛地推開Demon,快步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