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京都,杜宅。
開春了,庭院的兩棵巨大的梧桐抽了牙,長了嫩葉。
才離開了幾個月的時間,但這個家連似乎連空氣都不一樣了。
回到了攸寧院,疲憊一涌而上。
許嬤嬤一見著人就沖了上來,紅著眼眶道:“姑娘,終于回來了,老奴的心不上不下的?!?p> 在杭州之時,王保一行人醒來發(fā)現(xiàn)杜若善不見了,快要嚇?biāo)懒?,后來在房間中看到了蘇家留的信,又忙去找蘇老夫人求證信上的事實,見到蘇老夫人點頭了,眾人才放心回到杜宅。
“嬤嬤,我這不就回來了嗎。”杜若善笑著說道。
許嬤嬤終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瞧著杜若善的模樣,又覺得瘦削了些,心里又覺十分心疼,抬頭卻見到杜若善額間用刻意用頭發(fā)遮掩的一道傷痕,忙問道:“姑娘的額頭怎么傷了?”
杜若善抿著嘴不說話。
許嬤嬤一陣心驚,旁邊的紫葉可是知道這傷怎么來的,忙找了個理由搪塞道:“姑娘前兩日起床時磕了床柱?!?p> 許嬤嬤心中有疑惑,但看到杜若善臉色不虞,便沒有再糾結(jié)這個話題,倒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的手可是好了?!?p> 這里青菱領(lǐng)著東月進(jìn)來。
東月一進(jìn)來咚地跪在了地上望著杜若善,眼睛浸著淚水,但知道姑娘不喜哭哭啼啼的,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方才也聽到許嬤嬤的發(fā)問,只得靜靜地等著杜若善的回答。
杜若善道:“慢慢將養(yǎng)吧,能好的?!?p> 聞言。許嬤嬤與東月都放下心來。
杜若善只見東月身體瘦削了許多,臉色還算好的。
就應(yīng)該是這樣,做她的丫頭必須吃得起苦頭,練得皮厚肉糙,怕不得牛鬼蛇神。
“行了,從此刻起,腦袋放聰明些,再發(fā)生這么愚蠢之事,日后就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p> “是?!睎|月再也忍不住,眼淚唰地流下來,又是重重一拜。
許嬤嬤心疼杜若善,便往小廚房去,做些杜若善愛吃的的東西去了。
杜若善問東月道:“近日杜若盈如何?”
東月道:“二姑娘先是禁足在家中,但隨后讓嵐月縣主叫去了做伴讀,如今二姑娘都住進(jìn)公主府了。而二夫人到處交際,忙著給二姑娘說親?!?p> 想不到杜若盈竟有這等本事,能說服得嵐月縣主出面。杜若善問:“可打聽到意向哪家?”
東月?lián)u頭道:“二夫人屋里的人嘴巴極緊,打聽不到。”
杜若善暗想著,杜若盈如今做了嵐月縣主的伴讀,可謂多了一道護(hù)身符,想要明著面上去打壓她,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東月接著說道:“還有,董姑娘來問了好幾次,姑娘何時從莞州歸來?!?p> 杜若善不假思索道:“過兩天給她下貼子?!?p> 東月拿出了一疊子的信。
杜若善略略一看,見有曾師父的信,趕緊抽出來看了。
原來曾師父收了一個關(guān)門弟子了,信件所講,曾師父對這名弟子甚是滿意。杜若善真心為曾師父高興,她是官家子弟,并不能做曾師父的弟子,而當(dāng)年曾師父看在父親的面子授與她繡藝,已對她有大恩了。
再看其他的信,林水彤有數(shù)封之多,她許配了人家,是個秀才身份的,說是正要考舉人,若中了舉人,也算是官家夫人了。
還有一封是蘇文瑤的。
杜若善心中五味陳雜,內(nèi)心深處,她是討厭蘇文瑤,又也許是因她心悅景云,心中有愧,不欲見之。
猶豫一會,杜若善終歸還是打開了蘇文瑤的信,卻是一頁空箋。
杜若善愣了一會兒,蘇文瑤愿意致信于她,說明心中念她。但一字也無,也許是蘇文瑤也知道,誰也不想提起那些不愉之事。
罷了,隨她怎么想。
歸了家,無論如何必須得見杜周氏報平安的。
待杜若善梳洗了一番,遮蓋住了左額的傷口,便去了白鹿堂。
“善姐兒瘦削了許多?!倍胖苁吓呐呐赃叺奈蛔?,“坐過來?!?p> 杜若善溫順地坐到了杜周氏旁邊。
杜周氏拿起杜若善的右手,只見肌膚雖是還有些深淺的傷疤,但比當(dāng)時受傷的之際可怖模樣,如今看起來已經(jīng)是好多了,便放心了下來。
“景家果然名不虛傳?!倍胖苁闲Φ?。
杜周氏拍拍杜若善的小臂,說道:“瘦了許多。祖母這里做了好吃的,給你補(bǔ)補(bǔ)身體?!?p> 從杜若善記事起,在白鹿堂吃食那是屈指可數(shù)的。
杜若善無意再應(yīng)付杜周氏,尋了理由回絕便離開了。
白鹿堂一處小花園,杜晴娘正立于一株半人高的海棠旁邊,遠(yuǎn)遠(yuǎn)望見杜若善,眼睛竟是一亮。
“喲,善姐兒回來了?!?p> 杜若善疲乏至極,但一見到杜晴娘,想起了當(dāng)日顧繡娘之事,便打起了幾分精神應(yīng)付。
“二姑母。”
杜晴娘點頭,笑道:“好孩子……”
話罷,從手臂退下一只白玉鐲,對杜若善道:“來,這便是姑母送你的見面禮?!?p> 杜若善笑著接了過去,伸出了左手,由著她戴到了自己手上,這手鐲頗大,戴在杜若善纖細(xì)的手腕上,一甩手便能落下了。
杜晴娘十分滿意杜若善的態(tài)度,心中囫圇地想著,既然杜若盈沒有福氣做自己的兒媳,她覺得杜若善也挺好的。
于是越看越覺得溫婉安靜的杜若善十分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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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寧院,杜大爺早已在等候,杜若善見到杜大爺,眼睛不自禁紅了起來。
杜大爺怔住,隨后心疼道:“好孩子,可是路上遇到了不快?!?p> 杜若善搖頭,收拾好的情緒撒嬌道:“我回來的路上,父親不擔(dān)心我么?”
杜大爺笑道:“你外祖母帶著你,我有甚擔(dān)心的?!?p> 杜若善眼神暗淡了下來,原來齊修竟是用了外祖母的由頭禁錮她的,想必外祖母也受到了他的脅迫。
“快,讓父親看看你的手?!?p> 杜若善聽話地伸出了手。
杜大爺?shù)椭^細(xì)看只見手上還有著薄紅的傷痕,但可見恢復(fù)得還不錯,便道:“景大夫如何說的?!?p> 杜若善說道:“傷筋動骨一百天,慢慢養(yǎng)就好起來了。”
“好好,那便好了,”杜大爺終于松了口氣,接著說道:“你外祖母也致了信述說你與小景大夫之事,為父還是那個意思,你歡喜便可?!?p> 杜若善在船上的那幾日已然想得很清楚,看樣子,齊修似乎很不希望她過得好,甚至還要取了景云性命。
她怎可冒險讓景云也陷入了這險境之中?;蛘咧挥谐袅她R修,她與景云才有修成正果的時候。
杜若善道:“父親不要急著給我訂親,我還要陪父親幾年。”
“好,善善愛怎樣就怎樣……”杜大爺爽朗大笑。
待杜大爺走后,杜若善支著腮幫子發(fā)呆,要除掉齊修,談何容易啊,只能等待時機(jī)了。
但此時還有一件急事要處理,杜若善喚東月進(jìn)來,“把顧繡娘叫來?!?p> 東月出去了兩刻鐘,但只是一人歸來,東月道:“顧繡娘不肯來,她說已幫姑娘除卻了瓊萼,但請姑娘完成她的心愿。”
杜若善沉思,看來只能讓宋家休掉杜晴娘,才撬得動顧繡娘的嘴了。
這屋里頭正說著話,紫葉挑了簾子進(jìn)來,稟道:“姑娘,吳嬤嬤來了。”
杜若善點頭。請了吳嬤嬤的進(jìn)來。
吳嬤嬤面上堆著笑,是捧了兩盒膏藥道:“二夫人擔(dān)心著大姑娘的傷,瞧著姑娘一回來,就趕緊讓老奴送藥了?!?p> “養(yǎng)了幾個月,快要好全了,請嬤嬤轉(zhuǎn)靠近二嬸子不必?fù)?dān)憂?!倍湃羯普f完,叫紫葉收下了錢袋。
“是是,二夫人終于可以放心了……”吳嬤嬤樂呵呵地說了幾句客氣話,眼睛卻是瞥著杜若善的右手。
杜若善大大方方地由著她瞧去。
這吳嬤嬤客套完了,終于告退。
待回到丹孜院忙向郭氏稟報。
吳嬤嬤道:“說是大好了,我瞧著那手上的傷疤也快沒了。”
郭氏斂下眼簾,心中有些矛盾,既希望杜若善的手再也好不了,但也不希望杜大爺追咬著他們二房不放。
突然吳嬤嬤帶著隱秘的笑說道:“聽老夫人院里的人說,大爺與老夫人提了大姑娘的婚事了,聽說相中了莞州的景家,正是幫大姑娘治手的大夫?!?p> “呵呵……”郭氏禁不住用帕子捂著嘴笑道,“杜達(dá)瑜教出來的好女兒啊,幫她治手罷了,還要以身相許?”
“可不是?!眳菋邒咭哺Α?p> “哼,嫁到莞州那種窮地方也是挺適合她的?!?p> 郭氏暗想到自家的女兒如今有了運氣,去做了嵐月縣主的伴讀,一時間無人再敢動她,一時間心中仍是大大的得意。
自從杜若盈進(jìn)了公主府之后,上門說親的人家也多了,郭氏心中更是高興,她想著好好挑一戶人家,定了親,杜若盈好定了心,不再想進(jìn)宮這破事。
“對了,我做了幾件衣服,吳嬤嬤你親自送到公主府交給阿盈?!?p> “是?!币姽细吲d,吳嬤嬤也是歡喜地應(yīng)道。
“給盈盈訂好了親事,等明哥兒中了狀元,我也得開始忙明哥兒的婚事了?!惫霞刃老灿帚皭澋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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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四月,杏花綻放。正是會試放榜時。
杜周氏與郭氏在會試前還刻意去潭柘寺小住了七天,聽經(jīng)取愿。
果不其然,杜思明得了榜首。他已是解元,如今中了會元,屆殿試中奪了狀元,便是三元及第,那可真是天大的榮耀了。
杜周氏打了小銀稞,杜府的每個下人都得了一個,一時間杜家歡天喜地。
白鹿堂,見自己的母親十分高興,杜晴娘便趁機(j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母親,你覺著許配善姐兒給瑜哥兒如何?”
杜晴娘口中的瑜哥兒正是她的養(yǎng)子。杜晴娘打了好算盤,這善姐兒孤女一個,家底也是極為豐厚的,而且性子也綿軟,更好拿捏。
可笑,杜晴娘雖是打了好算盤,可總是看不清形勢,她與杜大爺同父異母,自小情感本就薄弱,更何況杜若善是杜大爺?shù)恼浦袑?,若要求娶杜若善,只怕難上加難。
杜周氏已經(jīng)無力再教她這個女兒做些什么,此刻她一點也不想讓這個女兒擾了她的好心情,諷刺地笑道:“你去跟你大哥說,只要他答應(yīng)了,這事好成?!?p> 杜晴娘苦惱道:“大哥怎么可能答應(yīng)?!?p> 杜周氏冷冷地說道:“你也知道啊。”
杜晴娘沒有再出聲,但心中依舊不服氣,明面兒不行,就暗著來,這回一定要把杜若善弄到手。
杜周氏終究還是被這個女兒擾了好心情。
宋家人已經(jīng)在年初十就派人過來接杜晴娘了,但杜晴娘上綱上線,一拖再拖,就是不肯回去。
宋崇為了不得罪杜家人,只好一直留在京都,并置了一個宅子,對外就是在京都做生意。
杜晴娘以為自己的行為有了成效,成功地讓宋崇害怕,殊不知這只能讓宋崇更加的厭惡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