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待主仆二人登上馬車之后,張詩筠問婢女道:“都安排好了嗎?”
婢女低眉順目答道:“就安排在杜家的后門處?!?p> 杜若盈那張臉真是十分礙眼啊,張詩筠臉上浮起極淡極淡的笑,隨后闔上眼睛養(yǎng)神。
放眼向東望去,茫茫的天際掛著一片淡淡的桃紅色的霞,迷蒙輕盈而柔和,像一片流紗。
杜若盈放下了簾子,安心地坐在馬車之中,聽著馬蹄打在青石子路上的噠噠聲。
到了杜家后門處,杜若盈剛下了馬車,馬夫一甩韁繩打馬,馬車悄悄地離去。
“小娘子來了……”
一道淫穢的男聲響起,杜若盈驚恐地轉(zhuǎn)身,只見一個神色猥瑣的中年男子,搓著手向她走來。
杜若盈心中暗叫不好,趕緊跑向前拍門,哪料到那中年男子沖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被人如此對待,杜若盈羞憤欲死,腦袋卻仍保持一絲清醒不敢尖叫,只怕叫人發(fā)現(xiàn),她的貞節(jié)便毀了,一時間竟不知所措,可那名男子對著她上下其手,已經(jīng)摸到了她的乳。
杜若盈氣得渾身顫抖,瞬間恢復(fù)了清明,一鼓作氣拔下了頭上的簪子,正要狠狠地扎在男子的背部。
那料到那男子早有防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此時一輛黑楠木馬車,噠噠地正要經(jīng)過此處。
那男子也看到這輛馬車,著急地拖著杜若盈進(jìn)入那暗黑的巷口。
被他拖進(jìn)去就完了,杜若盈恐懼得渾身抖個不停,眼淚糊了一臉,拼命地掙扎,但那敵得過男子的力氣呢。
眼見要進(jìn)入那暗巷的陰影,杜若盈一想到自己的可怖下場,一股狠戾生出,一口咬在男子的手臂上,趁著男子分神,瀕死之力掙脫了他的禁錮,不顧一切地跑到那輛馬車前。
“吁……”那馬夫狠狠一拉韁繩。
杜若盈跌坐在馬車的左方,瑟瑟發(fā)抖,回頭看到那名中年男子追到了巷口,卻也不敢出去,只惡狠狠地盯著杜若盈一眼,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杜若盈只覺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伏在地止嚶嚶哭泣,差那么一點點,她就要遭了大難。
“怎么了?”黑楠木的馬車內(nèi)傳出一把清朗的男聲。
“公子,有一名姑娘?!瘪R夫道。
男子下了馬車,朗朗明月,濕潤如玉,正是齊霖。
馬夫跑到他跟前,私語了幾句。
隨后,齊霖走到杜若盈旁邊,輕聲喚道:“姑娘,沒事了。”
杜若盈回過神來,雙手胡亂地?fù)徇^臉龐的淚水,發(fā)現(xiàn)她的面幕早已丟了,而且衣服的扣子也被扯掉了幾顆。這如何是好?她清晨才歸家又是如此狼狽模樣進(jìn)屋,那些婆子一定會瞧出來的,只怕人言可畏,她的清譽(yù)盡毀。
齊霖方才聽馬夫所言,已知發(fā)生了何事,此時見她一直捂著衣服伏地不起。他脫下自己的袍子,蓋在她身上,說道:“先披著吧,我是定親王府的齊霖,姑娘若信得過我,我便帶姑娘去換身干凈的衣裳。”
齊霖,定親王公子。杜若盈稍放下心來,抬起頭來與齊霖對視。
齊霖略怔,不想這名女子如此艷色,只見她粉臉帶著淚跡,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一雙水色迷蒙的鳳眼含著無措與惶恐,很像受驚的狐貍。
見她柔軟無力還欲站起來,齊霖猶豫了一下,隨后還是扶著她的手臂,讓她站了起來。
杜若盈緊緊地抓著齊霖的袍子,一陣陣清新的草木氣息縈繞她的鼻間,瞬間讓杜若盈崩緊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了下來。
“還能走吧。”齊霖問道。
杜若盈艱難地點了點頭,隨后步履蹣跚地跟著齊霖上了馬車。
馬夫撿著地上散落的扣子、簪子等物件。
在馬車之上,杜若盈一直閉著眼睛,手指微微還在發(fā)抖。
齊霖打量了她一眼,只見她的嘴角帶著血絲,夾襦裙上也沾著血跡,也不知哪處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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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杜若盈換衣裳的婢女搖了搖頭,隨后輕聲說道:“姑娘只是手臂與腰間略有淤青,并未受傷?!?p> 齊霖點點頭。
只見杜若盈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她勉強(qiáng)恢復(fù)了鎮(zhèn)定,走到齊霖面前盈盈一拜,說道:“謝過定親王公子,定親王公子大恩,小女子必定永記在心?!?p> 既對方是定親王的兒子,就算是庶子身份也是不凡的,杜若盈不想說太多,免得齊霖認(rèn)為她欲要攀扯他,心生厭棄。
“送姑娘回去吧?!饼R霖與那名婢女道,意指由婢女送杜若盈回去即可。
杜若盈刻意不提姓名,而齊霖也沒有追問,但齊霖使人送她回去,總會知道她是杜家的姑娘。
杜家的姑娘在天亮之時方才歸家,還經(jīng)了那樣的事情,眼下只有此人知道,他會為她保密嗎?
可在這樣的人面前隱匿姓名有用嗎?杜若盈深呼吸了一口氣,艱難地做了一個決定,她說道:“我是九章胡同杜家二房的姑娘杜若盈,請公子保密今日之事?!?p> 她還是不敢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選擇坦誠自報家門,以示她相信齊霖為人。
杜若盈,齊霖心中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溫潤一笑,點點頭。
杜若盈帶著面幕出了大門便快速地登上了齊霖安排的馬車歸家。
此時天已經(jīng)大亮,在齊霖屋子的右側(cè)一座二層的酒樓包廂處,坐著齊渲與杜思明。
杜思明只一眼便瞧出上了馬車的人是杜若盈,瞬間臉色微變。
很難得看到杜思明有這樣的神色,齊渲微微挑眉一笑,他探頭望出窗外,只見一輛馬車絕塵而去。
“見到誰了?”齊渲問道。
“認(rèn)錯人了?!倍潘济髂樕讶换謴?fù)如初。
齊渲知道他不想說,便不再問,轉(zhuǎn)了個話題問道:“年節(jié)之時,你母親總是只身一人赴宴,怎么不見你兩個妹妹?”
杜思明瞅了一眼他,問道:“你想問什么?”
齊渲笑道:“杜若善哪去了?”
杜思明毫不猶豫地說道:“她的手受傷了,去了莞州找景家?!?p> “哦,”齊渲抿了一口茶不再追問這個問題,眼光瞥向下方的位置,意指齊霖,問道:“你覺著此人怎樣?”
杜思明脫口而出:“溫文爾雅,謙謙君子?!?p> 齊渲搖頭道:“也許吧,我父王一直派人盯著他,我還真是十分好奇定親王府日后是不是他的。”
其實他早就知道跟齊霖進(jìn)了院的人是杜若盈,如今不過是刻意安排杜思明看到這一幕罷了。
“是與否,皆與我無關(guān)?!痹捖洌潘济餍闹杏惺?,便匆匆告辭。
見人走了,齊渲把手中的茶杯放下。
他的隨從從懷里掏出一小顆銀子放在桌子上,便跟著齊渲下了樓。
齊渲正走著階梯,突然放慢了速度,他開口道:“固川,府里是不是有一支御賜的生肌露?”
那名叫固川的隨從快速地答道:“是的?!?p> 齊渲提步往下走,腳步略為輕快,道:“找出來,讓人送去莞州蘇家。”
“是。”固川應(yīng)下。
卻沒想到剛走了幾步,又聽到自家主子道:“罷了,先不要送了?!?p> “是?!惫檀ê敛毁|(zhì)疑地應(yīng)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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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盈翻窗進(jìn)了屋,卻一眼看到自己的哥哥杜思明正悠閑抿茶等著她。
她閉了閉眼睛,輕呼了一口氣,也許面對的人是聰明絕頂?shù)母绺?,反而不需要白費力氣去編造謊言,心中倒不覺著害怕了。
她站定了,叫了一聲:“哥哥?!?p> 杜思明放下了茶杯,問道:“為何從齊霖的屋子出來?”
杜若盈眼眶一紅,自己剛遭大難,而哥哥一來便是這般的興師問罪。
見她委屈的模樣,杜思明的態(tài)度軟了下來,輕聲問道:“有什么事情告訴哥哥,哥哥可以幫你?!?p> 杜若盈倔強(qiáng)地說道:“你與母親一樣急著要把我嫁出去,我偏不愿。”
“我再問你一次,你為何會從齊霖的屋子里出來?”杜思明瞇著眼睛問道,鳳眼流出凌利的光。
杜若盈何嘗不知道這是他生氣的表現(xiàn),這個哥哥比父親還可怖萬分,她不敢抗逆,說道:“我去見張詩筠了,出來的時候遇到了歹人,被齊霖所救?!?p> 有一絲的擔(dān)憂從杜思明的眼中一閃而過,但很快恢復(fù)了淡然的模樣。杜若盈去找張詩筠還能為了什么,總歸是為了不想那么快嫁人,又不想大伯發(fā)難,他便問道:“你要張詩筠幫你做嵐月縣主的伴讀?”
杜若盈愕然,他是怎么猜得出來的。
杜思明接著說道:“見到了張詩筠之后你就遇到了歹人,你就沒想過這里面的細(xì)項?問問你自己,你于張詩筠有何用處?”
杜若盈啞然,對啊,她只是張詩筠的用來對付杜若善的一顆棋子??扇缃袼@棋子還能為張詩筠做什么?難不成張詩筠故意應(yīng)承助她成為嵐月的伴讀,隨后卻要毀了她?
可張詩筠為什么要毀了她,這到底為什么?杜若盈的臉上一片茫然,她想不通這里面的關(guān)節(jié)。
杜思明盯著她,道:“聽母親說你想進(jìn)宮?”
杜若盈恍然大悟,如今杜若善已有手傷,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進(jìn)宮的,那杜家只有她能進(jìn)宮,而協(xié)理六宮的張貴妃正是張詩筠的嫡姐!
張詩筠要毀了自己了,是因為自己這張臉嗎?
可張詩筠是如何知曉自己想進(jìn)宮的念頭?但這似乎已經(jīng)不重要了。杜若盈不自禁地?fù)嵘献约旱哪樀?,心下一陣后怕,但一會兒之后,她幽幽地說道:“我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我別無他法?!?p> 杜思明沉思片刻道:“我想辦法讓祖母解了你的禁足,并且也會把關(guān)你的婚事,前提是你得安份守己。”
杜若盈倔強(qiáng)地抿著唇,道:“我要去做嵐月的伴讀?!?p> 杜思明望著屋里的一株松針盆景,神色依舊是平靜,俄頃,他語氣淡淡地說道:“隨你?!?p> 話落一揮寬大的衣袖,轉(zhuǎn)過身,闊步走出了屋子。
馮婆子一直都躲在屋角處,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從來都沒有經(jīng)歷過這么驚駭?shù)氖虑椤?p> 見到大公子沒有聲響便出了院,一顆心才沉了下來,她拍了拍胸口,那個謝天謝地,暗想著這差事再也當(dāng)不得,下回二姑娘再這樣任性,她的老命就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