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郭氏妝容都卸洗了,只用一支銀簪隨意挽了個髻。
人就站在攸寧院的正廳之中,連大氅也不脫,臉色不虞,渾身都透露著肅殺的氣息。
郭氏這般快收到她要去國子監(jiān)的消息,看來是早就派人盯著攸寧院了,自她從董府出來,想必郭氏讓人盯得更緊了。
早已猜到郭氏的來意,杜若善不驚不懼,恭敬地叫了一聲,“二嬸?!?p> “嗯,”郭氏極淡地應(yīng)了一下,繼而說道:“大姑娘長大了,但自小沒了娘親看護,我這個做嬸兒的,就托個大教教大姑娘一些事情,長話短說罷了,好不耽誤姑娘歇息?!?p> 杜若善只聽得自小沒了娘親這句,心中突突地猛跳起來,一陣陣的鈍痛,看來郭氏是怒極了,就往她的傷處狠狠地刮上一刀。
“一,女兒家金貴,天將黑了,跑出去成何體統(tǒng)?二,女兒家管不著哥哥屋里的事,不然自個得先臊死了。三,不讓要不相干的人叨擾了你哥哥。請大姑娘記住了,就是出了差錯,就別怪我這個做嬸兒的太嚴厲了?!?p> 一通話夾槍帶棒落下來,態(tài)度也是高高在上的,再是郭氏睨著自已的眼睛,就像看一個小丫鬟,眼底的濃濃的譏諷都不屑于隱藏半分。
不是不生氣的,在一整屋的丫頭面前就這樣被訓(xùn)了,杜若善暗自苦笑,確實是她自已不自量力,但又如何,做這件事的時候本來是三心兩意的,但有了郭氏這番行徑,她還偏要插上一腳了。
“二嬸子說的是,阿善受教了?!?p> 見這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就這樣睜著清亮的眼睛望著自已,眼底里沒一絲怒意,亦沒有一絲溫順,看來是有幾分城府的。
郭氏的氣焰更增了幾分,環(huán)視了一周的丫鬟,攏了袖子,“大姑娘聽得進便好了,走?!备膮菋邒呙椭魃厦弊?,曲著胳膊,由郭氏扶著走了出去。
出了院子,郭氏對吳嬤嬤怒聲說道:“讓那些人把份量下得重些,早些讓她斷了后路?!?p> 吳嬤嬤堅定說道:“夫人放心?!?p> ………………………………………………………………………
東月跑進了屋里,驚猶未定地望著自家的姑娘。
杜若善踢倒了一只如意墩,幽幽地說道:“真是生氣啊?!?p> 東月小聲問道:“那我們不出去了?”
“我那二嬸子一定安排了惡狗守門,看來是出不去了。”
“那我們就不出去了?!睎|月扶起了如意墩,跟著杜若善走進了內(nèi)室。
杜若善坐在鏍紋妝臺前,暗思,郭氏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表明了,董家肯定跟她明了想結(jié)親的意思,而郭氏寧愿看著一條性命的消殞,也不肯點頭。
再者董遙清做出以曲傳意的舉動,想必大哥定然她的心意。
要么大哥不知道董遙清病了,才沒有理會董家,要么就是大哥已經(jīng)知道董遙清生病了,但也如他母親那么心狠不予理會。
杜若善緊閉了酸澀的眼睛,她寧愿大哥是不知道董遙清生病了。
所以,她告訴大哥董遙清病了的消息便罷了,其他的,她便無可奈何,更是無能為力了。
或者還能再做多一些,如果讓大哥一去趟董家,董家會怎么取舍呢?
再者,珠玉宴之時嵐月對大哥的露骨態(tài)度,也許大哥會考慮盡快定親。
東月問道:“要不遣人送封信給大公子?”
“我們院里的人還能接近大哥嗎?”
“也是?!睎|月低下頭,“那讓大爺幫忙?”
杜若善瞪了一眼東月,道:“不可,不能讓父親知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姑娘你還得非摻合這事了?!睎|月小聲嘀咕道,突然眼睛亮了起來,“可以找安親王公子幫忙,他跟大公子的關(guān)系那般好?!?p> 杜若善本來只想好好地想事情,不想這東月聒噪也罷了,還盡出餿主意,她說道:“你以為你家姑娘那么大的面子,請得他動?行了,我有主意罷,你去準備浴湯?!?p> 東月嘻皮笑臉應(yīng)了一聲,走了出去。
走出了門口,卻見一人影剛轉(zhuǎn)過了主屋墻角,只讓她見到一個衣角。
東月大怒,忙追了上去。
卻見那人早已不見了蹤影,怪天氣昏沉,根本就看不到那人穿的什么顏色的衣服,竟然躲在墻角里偷聽,真是氣死人了。
東月轉(zhuǎn)了幾圈都沒發(fā)現(xiàn)人,以為是郭氏派人來監(jiān)視攸寧院,只好作罷,氣哼哼地去叫了浴湯。
那人就是白梅,她聽到有人追來,急匆匆地躲到了一旁的假山,正抱臉蹲著,大氣也不敢出,待東月走遠了,方才松了口氣。
往日紫葉像一條忠心的狗那樣,整天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嗅來嗅去,一絲不安分都能被她看得出來。難得今晚她與許嬤嬤都去小廚房為姑娘準備吃食了,而東月又得近身伺候姑娘。
這是絕佳的動手的機會,白梅盯著手里的一只半舊的紅石榴手串兒發(fā)了一會兒呆,嘆了口氣,便悄悄地沿著假山邊,環(huán)視著周遭,都沒人影了,便如一只野貓那般竄進了通道那片黑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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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湯放了幾滴木犀花精油,暗香幽幽,杜若善坐在浴桶之中,整個身心都放松了起來。
東月揉壓著她的太陽穴,繼而輕快敲打著她的肩頸,肩頭后脖子輪一遍,稍用點力揉捏著肩頸間的軟肉,接著又抓緊拳頭,搓揉著后背。
這一套手法下來,杜若善只覺渾身舒坦,但卻沒有昏昏欲睡之意,腦袋里還在思考著方才的事情。
此時竟卻有些悲傷涌上心頭,董遙清性命危矣,而董家卻沒有幫董遙清周旋一二,明顯已經(jīng)放棄了這個女兒了。
她可憐,卻也可悲,讓自己陷入了自棄中無法自撥。
如果大哥去了董家,董夫人愛女心切,也許會拼一拼的,想必董家書香門弟,也不會用那些骯臟手段。
那怎么樣才能讓大哥去一趟董家呢?
杜若善思來想去,董杜兩家除了一層薄弱的姻親關(guān)系,董府對大哥來講沒有任何的吸引力,根本不會放棄國子監(jiān)的學(xué)業(yè)專門去董府一趟。
究竟董府怎樣才能引得大哥前去?她不了解大哥喜愛什么,而且但凡哥哥有什么愛好,家中都可以滿足。
杜若善胡思亂想一通,也沒得法子。
東月瞧著自已姑娘緊閉著眼睛,眉頭微蹙,定是在想事情了。
水有些涼了,東月也不敢叫她起來,只得再加了些熱水。
“呀,有了。”杜若善坐正了,手扶著桶沿道:“喚許嬤嬤進來,快扶我起來。”
東月跑到門邊上,叫了一聲“許嬤嬤”,許嬤嬤立馬就進來了,“姑娘。”
“許嬤嬤,去把母親珍藏的那副《落日黃河圖》拿來?!?p> 許嬤嬤管著庫房的,對杜若善的東西最是清楚,聽了杜若善的話,一句不問便去了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