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臘八節(jié)，“臘七臘八，凍死寒鴉”這話不是誑人的，這些日子的天色就沒有好過，酷寒嚴冬，正午時分，天空中卻布滿了鉛色的陰云，黑沉陰森，竟然下起了大雪，大團大簇的雪飛落下來，仿佛扯碎了無數(shù)的棉花球從天空翻滾而下。
郭氏濯手清洗祭祀用的香爐燭托等祭祀器皿，這些個器皿平日都由多子多福的婆子擦拭，自然是十分潔凈。
宗祠兩邊皆是蒼松翠柏，白石甬路，月臺設有三座青銅三角爐，焚香氳氳。錦幔高掛，彩屏張護。
杜府眾人分昭穆排立定，神色恭謹肅穆。
待祭祀完畢，眾人皆去前廳，喝臘八粥。
杜二爺只有在春節(jié)的時候會回來，因此，除了杜二爺，其他的人都齊了。
分東西二桌，杜家男子為一桌，女子為一桌。
喝罷粥，杜老爺則去了書房考兩個孫兒的功課。
女眷們都在小廳小坐。
杜周氏聽著郭氏說著今年的收成，眉眼帶笑，前年開始她把自己其中的兩個莊子交與郭氏打理了。這兩個莊子是黃泥地，往年莊稼都長得不好，種了些果樹都結不了多少果，但郭氏接手就得了大豐收，怎不讓杜周氏高興。
話鋒一轉，郭氏說道：“說是瑞雪兆豐年，但今年這雪下得也久了些，明年不得個赤字算是好的了?！?p> 杜周氏嘆道：“天不讓人吃飯，那也是沒法的了。”
的確是沒法啊，傳言道街上凍死了好些乞丐，也沒得個證實，不知真與假。
杜若盈靈機一動，她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取杜周氏歡心，“祖母，不如我們支個粥棚，助貧寒之家渡過這個寒冬?！?p> 郭氏在旁哈哈大笑說道：“這孩子是個心善的?！?p> 杜周氏瞥了一眼，說道：“胡鬧。”
杜若盈疑惑地問道：“祖母為何說是胡鬧？”
這兩母女還是這樣的把戲，扮作一幅天真無知的樣子，捧著老夫人高興。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為何不能支棚施粥。
定親王府在隆冬之時堅持在京郊施粥，其義舉堅持了十六年，在京都早已眾所周知。且定親王與陶夫人艱守盛北數(shù)十年，守著天盛朝外賊出沒的艱險之地，這等忠義與心系百姓之心，實在是讓人敬佩不已。
若杜家跟定親王府同作施粥之舉，豈不是有點不自量力呢？其實這幾年，天盛王朝風調雨順，老百姓的日子總歸是有飽飯吃的。
定親王府只在隆冬十幾天的施粥，不過也是考慮到貧困潦倒的家庭或上京趕考盤纏拘緊的學子。
杜周氏說道：“皇上圣明昌治，再有定親王的神勇，老百姓的日子會越過好的?！?p> 眾人看著杜周氏虔誠崇尚的表情，都自覺附和道是。
杜周氏看了一眼眾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繼續(xù)說道：“珠玉宴這事，老二媳婦，你說說?！?p> “是?！惫蠘泛呛堑卣f道：“澹雅公主將在七天后舉辦珠玉宴，我們家兩個女兒都收到了貼子?！?p> 澹雅公主愛熱鬧，每年都會在她的別院舉辦珠玉宴，不但會邀請姑娘家，還會邀請年輕的公子哥競技。
“今年，澹雅公主有意借此機會為嵐月縣主挑兩姑娘作伴讀呢，這可是一等一的好事呀?！?p> 郭氏口中所說的嵐月縣主正是澹雅公主的小女兒，她是公主夫婦最為疼愛的孩子。
無論當不當?shù)脥乖驴h主的伴讀，赴珠玉宴也是歷經一番。而若能給嵐月縣主作伴讀，日后的必定會見多識廣，無論是學識還是處事都大有裨益，更別論身價倍增，能挑上一門好人家了。
杜若善暗思，盡管有那么多的好處，但她可不想日后任人驅使。
那頭，杜若盈也陷入了沉思，她久居京都，深知嵐月縣主的性子驕橫無禮，所以她亦不想去做伴讀。但作了嵐月縣主的伴讀，就能入住公主府，與澹雅公主也多有接觸，對她日后在宮中多有裨益。
但萬一澹雅公主金口，伴讀不用進宮，那當如何？所以說，作嵐月縣主的伴讀這是一條險路。
杜若盈這般思索，心中已有了拒作伴讀主意。
杜周氏說道：“也不知道這珠玉宴是個什么形式，善姐兒和盈姐兒露個臉罷了，不要跟別家姑娘爭峰?！?p> 二位女兒道是。
杜周氏看了一眼杜若善，說道：“善姐兒，大家女子會縫長輩夫君衣物便足矣，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縫衣作物，有失身份?！毖哉Z間有些凌利了。
杜若善乖巧道是，但心中暗想，參與珠玉宴都是女眷，且當今太后喜歡收藏繡品，所以刺繡并非如杜周氏那般難登大雅之堂。
杜周氏這話的意思是警告她勿要峰芒畢露，極不希望杜家得罪其他有勢力的人家。
不過祖母擔心的過早了，嵐月縣主的伴讀必定是才學勝人方可，而非繡花針上功夫。
這時，杜若梓懵懂懵懂地說道：“姑母說衣服上的花紋繡得越漂亮越像個繡娘?！倍湃翳骺谥械墓媚副闶嵌胖苁系奈ㄒ坏呐畠憾徘缒?。
此話出口，郭氏不動聲色，假意叱責杜若梓說道：“小孩子懂什么，別亂說話?！?p> 杜若梓這小娃，性子完全被養(yǎng)偏了，自小就嬌縱，杜若善有意挫挫她的性子，說道：“昳容公主所作一繡品奢華繁復，被圣英皇帝贊賞不已，曾經說過“我昳容仍七星仙子下凡”，若說些像個繡娘之類的話，可是要殺頭的呢。”
這話，聽得“殺頭”二字，刷地，嚇得杜三小臉白的。郭氏見愛女嚇著的模樣，又不能小事大作般上前安撫，只示意乳母安撫，心中更是厭惡杜若善。
杜若善雖是小批了杜若梓，卻是明顯地反駁了杜周氏的話，不但反駁了她對繡藝輕視的念頭，而且也隱隱帶有對杜晴娘的鄙夷。
杜周氏非常不滿地睨了一眼杜若善，卻沒有再談這個話題。
杜若盈只知昳容公主至今仍孑然一身長居太靈寺，卻不知昳容公主還有這等軼事。
不過她倒是發(fā)現(xiàn)了杜若善對刺繡有著固執(zhí)的尖銳，逞一時口舌之快，惹了祖母不開心，有必要么？
杜周氏確實沒了興致，叫人都散了，早早地回了白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