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歸山
荒蕪的山谷迎來一雙藍(lán)色流云紋黑布靴,步子似是不穩(wěn),一輕一重,一淺一厚。
再往上看,黑色棉麻布衣,胸正中間繡了一個壽字,衣襟處牽了一根紅絲綢緞子,打了一個金剛結(jié)。
衣服里面的肉體有些腐爛,肉眼可見還有蛆蟲在蠕動啃食,奇怪的是皮肉褶皺之間還有針線,似乎是被縫合起來的。
即使這樣,還是能隱約看出清秀的面容,只是五官拼湊不整,上下不齊,左右不稱。
整個軀體以怪異的姿勢扭動著往前挪動。
磨磨蹭蹭。
終于行到了一片凹陷的沼澤處,停下。
踏…踏…踏…
用盡了身軀僅有的余力蓄至腳掌,兩輕一重,平穩(wěn)有力,全然不像最開始那般殘缺。
轟——
地面上的一坨肉體瞬間不見了蹤跡,只滴下幾滴惡心難聞的液體。
……
“報———”
一個人影急匆匆的從外面跑進(jìn)來,神色慌張。
正在喝酒淌肉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一只粗糙的手掌滑過白嫩的皮膚,引得身下的嬌軀不自覺輕顫一聲。
“說”
“大當(dāng)家,有點(diǎn)子!”(有人來)
聲音因驚恐而顫抖。
嘩——
大廳里坐在高位上的幾個兇猛漢子立即身子往前一伸,頭湊在一塊。
“有點(diǎn)子?”(有人來?)
“白的?黑的?紅的?”(道上的?官府的?過路的?)
“可緊?”(可是敵人?)
幾道粗獷的聲音接連詢問,下方的人影卻是面色猶豫。
“說”
又是簡單利落的一個字。
猶豫的人影這才磕磕巴巴說道:“不白也不黑,更不紅,但是他………好像老了……”(不是道上的也不是官府的,更不是過路的,但是他好像是死人。)
頓時,又熱鬧起來,眾人交頭接耳,言語間無不在驚訝好奇。
“嘿,你這王八羔子,糊弄你爺爺我呢是吧!”
高位上的三當(dāng)家——猛胡,向來是個火爆脾氣,聽到下面人說話鬼扯,頓時脾氣就上來了。
“欸,三哥,消氣,這小子我認(rèn)識,新來的,叫大壯,這不頭一次遇事嘛,緊張得說胡話也正常?!?p> 這道溫和的聲音來自五當(dāng)家——玉溪,人如其名,溫潤如玉;看則白面儒冠,實(shí)則黑袍書生,下手陰損。
“就是,你可別把人家嚇得話都吐不清楚了。”
尖細(xì)的聲音來自猛胡的下方,這是老四——齊成,大好人的做派,做起事來卻是殺伐果斷。
“好了。”
跟說單字的同一個人發(fā)的音,聲音渾厚有力,正是那粗糙手掌的主人——鹿歸山黑山賊的大當(dāng)家,屠龍。
圍成一圈討論的漢子們立馬噤聲,正襟危坐。
“說”
又是一個字。
“大當(dāng)家,小的沒說胡話,真是老了,還穿著壽衣,身上的肉都是爛的,一只眼珠子也半拉在空中……”
越說越惡心,宴會的賓客都坐不住了,高位上的幾人也不自覺皺起了眉頭,老五玉溪還干嘔了兩下。
“你咋越說越邪乎了,這死人還能活動?詐尸了不成!”
聽下方的大壯這樣描繪,向來勇猛的猛胡聲音也緊張起來。
“三當(dāng)家,你要不信,那把他叫上來,真是個……活死人……”
實(shí)在找不到詞來形容了,索性自己編造了一個詞。
眾人將目光都投向了最高位虎皮椅上的屠龍。
只見他眼幕下沉。
“進(jìn)”
…
眾人屏息以待,夠長了身子,眼睛微瞇,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畫面。
踏…踏…踏…
怪異行進(jìn)的軀體緩慢進(jìn)入大家的視野。
“我的個乖乖,真是…老了…”
“這是詐尸吧……”
“這到底是死是活……”
“這不會是毛鬼子吧………”
邊議論著,在場的人們都默默身體往后仰。
“??!”
一聲尖叫,人群中瞬間倒下幾名女子。
只有男人們還硬挺著,但背上已是汗毛聳立。
唯獨(dú)主位上的屠龍,堅挺著背,巍然不動,面上波瀾不驚。
也不知是真不怕還是假正經(jīng)。
“名號?”(姓名?)
依然簡短,但隱約聽得出來聲音已沒了最初那份鎮(zhèn)定。
破爛的身軀僵硬的轉(zhuǎn)動著脖子,臉上的皮肉因使了力道還掉下來一塊。
只聽得一聲如利器相摩擦的聲音回蕩在大廳。
“問紅塵”
…………
“你們是特意來找山賊的?!”
落魄官爺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兩個傻子,白天穿夜行衣也就罷了,居然還是特意來找山賊的。
不由得感嘆。
“嘖嘖,世道?。 ?p> 看著面前人略顯鄙夷的眼神,曹利馬立即拍了拍胸脯。
“我們可不是來投奔山賊的,我們是來剿滅山賊的!”
“你莫要亂說哈!”
問凡塵急忙捂住曹利馬的嘴,向男子解釋。
“莫要當(dāng)真,莫要當(dāng)真,他亂說的!”
男子卻是心領(lǐng)神會,躺在地上,翹著二郎腿,嗤笑道:
“我懂,我懂,年輕人嘛,總是一腔熱血沒處使,心中難免就會生出一些英雄氣概來,以為自己可以拯救蒼生,實(shí)則……”
說著,眼睛上下掃視了一下曹利馬。
“實(shí)則繡花枕頭!”
“你你你你!”
曹利馬還想再為自己辯駁一下,出口氣,奈何問凡塵鉗制住了他。
他瞪視著拉住自己的人。
“我們要低調(diào),低調(diào)!”
問凡塵沖他點(diǎn)點(diǎn)頭,一副你懂的表情傳達(dá)給他。
曹利馬這才滿意,對著陌生男子朝天哼了一下鼻子。
“有些人啊,說自己是官爺,然而還不是成了階下囚,也不知是假官爺還是真山匪哦~~”
“嘿,你,竟敢質(zhì)疑我!”
這次換陌生男子憤憤不平了,支起半邊身子,怒指著嘚瑟的曹利馬。
“莫生氣,莫生氣,官爺我相信你?!?p> 問凡塵卻突然換上諂媚的表情,這副假惺惺的樣子不免讓男子和曹利馬紛紛側(cè)目。
“哼,算你識相?!?p> 雖是有些做作,但男子還是欣然接受。
“那官爺,我可否問你一件事?”
“嗯?”
問凡塵立即趁熱打鐵,湊他耳朵邊上,小聲說道:
“你曉不曉得琮乙人?就是虛無道長?”
聽到琮乙人三個字,男子表情瞬間變得怪異,面目扭曲。
又躺了下去,面對著墻背二人,好像并不打算回復(fù)問凡塵。
如此行為讓問凡塵和曹利馬有些訝異。
“官爺,你還沒給我說這琮乙人的事誒?”
問凡塵蹲下身子,手指捅了捅假裝睡著的人。
靜默了許久后,就在問凡塵要放棄時。
這人悶聲來了一句:“琮乙人是條漢子!孤身闖山寨奪災(zāi)糧,勇猛無敵,可惜啊可惜,得罪了屠龍,不然還能多活幾年的。”
“屠龍?屠龍是誰?”
“黑山寨的大當(dāng)家屠龍??!”
站著的兩人面面相覷,黑山寨大當(dāng)家?
瞳孔瞬間放大。
“真的是黑山寨殺了琮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