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llow Talk

　　設備并不難挑，大把“特供”主播專用的防風話筒，收音效果好，還濾口水等吞咽雜聲，周由舉起一個套盒，拖長聲調逐字逐句念著上頭的產品標簽，手肘捅捅言青川，“這套還帶攝像頭，你不然改直播得了。”

　　言青川冷不丁被戳中腰眼，一個激靈跳開，擰著身子笑，“還是上你節(jié)目，你送我出道來得快。”

　　“快別做夢了”，周由把東西一仍，纏著黏上去又摸了一把言青川，“腰是夠細，可頭太大，沒有直男愿意投票的?！?p>　　“這叫醒目”，她也不介意，隨便找了個反光面左右看了看臉，妝沒花，“你那頭什么時候開錄??？這就要常駐青島了？”

　　“倒也不用一直扎那，兩頭跑?！?p>　　兩人在收銀臺跟前站定。

　　“這次還是全女孩兒嗎？”言青川調出二維碼，看到屏幕上彈出的交易價格，略有點肉疼。

　　周由翻檢完盒子里的質保書和一堆零配件，示意售貨員包起來，掂掂重量，遞過去，“還行，不復雜，你應該能搞定”，她接過上面的話，“選還是選女孩，但賽制完全改了，會有男隊長帶隊。走，陪我試試口紅?！?p>　　買手店的打燈，總是能加成一應物件的美。堂皇、冷冽的白光，讓人不自覺想挺起胸，深吸一口氣把腰腹鎖緊。

　　言青川一只手捏著枕套，另一只手在被套上咂摸，招呼錯身走過去的周由趕緊回來感受感受。后者停在遠處，臉上的嫌棄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昂揚，“你先看看價簽，別把手上的油兒蹭上去了?！?p>　　她聞言，聽話地從很不顯眼的床縫里薅出標價，回頭深深望了周由一眼，端莊地把價簽又給塞回去。直起身，扥扥裙身，吸吸肚子，闊步離開。

　　走到周由身邊，又立馬佝僂起肩膀，做賊似的捂住嘴，“你猜多錢？”

　　“我不用猜”，她看也不看她，徑直往美妝護膚品區(qū)走，“反正是個你一個人睡上面會很虧的價格。”

　　話有點繞，言青川來回念了兩遍才琢磨明白。

　　“咱就不要大哥笑二哥了，說得你好像有似的”，她擠擠眼，一副“你懂的”表情，“而且我說不定很快就有了哦~”

　　周由“嗤”了一聲，挑了支口紅坐到鏡子前，阻止了BA上前幫忙的動作，拎起一根修長細窄的唇刷，細細描摹，“嘴炮人設屹立不倒?！?p>　　“啪啪”上下抿了抿嘴唇，擰過身子，問，“怎么樣？”

　　“好看，挺溫柔的，又性感”，言青川扯高一邊的眉毛，“你不一直都是烈焰紅唇style嘛，周總？”

　　“嗯，想換換風格?！?p>　　言青川就著指腹抹了兩撇在嘴唇上。

　　嘴唇上還留有些許殘妝，混合后的顏色并不宜人，“我唇色深，不適合這么低飽和度的顏色，都不顯色，臟”，她湊過鏡子審視兩眼，又趕緊擦掉，把膏體轉回去插進管筒，“你看，這支叫pillow talk誒，超性感的！”

　　周由忍不住翻起三白眼，坐在椅子上撐著眼皮看，“媒體老師，你能稍微趕點時髦嗎？這么有名的網紅色號都不知道。”

　　“我們文化口的，不趕這些時髦！”言青川換過一支名字同樣性感的顏色，偏橘，正是夏日元氣首選。“怎么就想換到這么粉的風格，溫柔的氣場可hold不住那么大個演播室”，她滿意地看著新色號，決定收下這支。

　　“你不考慮也嘗試一下新風格嗎？”周由從9X9的格子里抽出一支漿果莓子色，“試試這個，你白，駕得住。老不是橘色就是西瓜色，太積極向上了?！?p>　　言青川從善如流地洗掉顏色，又蓋上新的一層，她撕下兩條嘴唇上的死皮，齜著牙問，“李佳琦到底怎么保養(yǎng)嘴唇的，每天這么來回來去地還能粉嫩如新，嫉妒死個人。”

　　“他可不止嘴唇比你講究。”

　　兩人拿上挑好的口紅，順著店鋪動線進入內衣家居區(qū)。

　　言青川剛深情撫摸過的床品，此刻像掛毯一般垂吊在空間正中央，她繞著道，一臉余悸地抱怨，“真是，生怕人看不到摸不著?！?p>　　周由這回倒是上前，拎起隨著冷氣風速輕微蕩漾的被子一角。淺金色綢緞包裹著飽滿鵝絨的觸感，大片羽毛提花，在極好采光的落地窗覆蓋內，浪漫得不可思議。

　　柜姐適時上前講解。

　　限量版、意大利制造、極長絨棉、混絲面料、一針低一針高的編織方式，長串聽起來頗厲害的術語，貫口似的扔過來，最后還不罷休地附上一句，“這套床品配Scandia Down的被芯和枕頭，特別合適，現(xiàn)在我們搭配的就是這個ST. PETERSBURG這款被子，438根真絲面料，850-900蓬松度西伯利亞鵝絨填充，美國手工制造，通過防過敏認證，冬天裸睡也完全沒問題?！?p>　　“唔?！?p>　　周由只沉吟著，不做聲，但也不松手。

　　言青川覺得苗頭不對。

　　“親，你是希里瑞斯嗎？”，她兜手探身問

　　直到捧著一支口紅，一罐香氛蠟燭和一套同品牌護手霜，被導購員殷切地送到門口，還貼心地等到陽傘被徹底撐開，才關上往外散冷氣的門，言青川還暈乎乎的，看周由猶如看天外來客。

　　“就這么買啦？”

　　“買了不好么？”，周由把車門車窗都敞開透風，就著倒視鏡補妝，“咱這口紅蠟燭護手霜，都不用花錢買了?！?p>　　她徹底被她這番邏輯折服。

　　“我覺得你和我媽能聊一塊兒去”，言青川拉下副駕的遮光板，扯過后座的防曬絲巾蓋住手臂，“敢情你不讓我買，是想自己買？”

　　“我不買你就會買？”車里悶著的熱氣被制冷逼了出去，周由搖上車窗，“現(xiàn)在去哪？”

　　言青川當然不會買。媒體老師看著沖在光鮮第一線，工資實則能拖城市人均收入后退，靠著多跑些活動，才堪堪小康而已。這還幸而是沒有房租，再接些外面約稿的私活，不然她恐怕是存不下來什么錢。

　　“我不會買，一個人睡虧，你說的。”她沒好氣地回彈回去，“隨便找家好停車的happy hour吧，一會兒我哥來接我。你要不要回我家吃飯？”

　　“我不虧?！?p>　　“什么？”言青川反應不過來，這說的是哪茬？

　　“我不是一個人睡，所以我不虧?！敝苡梢矝]開導航，直接把車開進兩個街口外的停車場，“就老地方喝一杯等你哥吧，我就不跟你回家了?！?p>　　“神馬？”，尖叫聲響徹車廂，“神馬！你說神馬！”言青川不顧自己還被安全帶綁著，屁股一發(fā)力，頭猛地磕上車頂，“哎喲！”

　　周由眼風都懶得給過去，“你淡定點，多大點事。頭這么大，別把我車頂壞了。剛買了那么貴的床單，修不起車了?！?p>　　“你現(xiàn)在知道床單貴了？刷卡的時候那么痛快”，言青川瞬間被轉移過注意力，但立馬意識到不對，“你有沒有良心，你都不關心我的頭?！?p>　　直到看到周由滿臉好笑，才真正反應過來重點，“不對，我的頭不重要。神馬，什么叫不虧?！?p>　　車位很富余，隨手一打方向盤就直直停進去。放在平時，言青川勢必吹一波無腦彩虹屁，畢竟自己連左右都要數半天，看到這么颯的女司機，總是忍不住給跪。

　　現(xiàn)在，是顧不上了。

　　“什么人？就是這次出差勾搭上的嗎？夠可以的呀，一點風聲沒有，我要跟牟豐說，抵制你！你們團隊的人嗎？導演？攝影師？還是平臺的什么人？多大年紀？長得怎么樣有沒有照片？什么時候帶出來見見？不行，我要和牟美麗說，忍不了了，哼！”

　　她深吸一口氣平息心情，掏出手機飛快地在群里發(fā)條消息，艾特上牟美麗，還通篇都是感嘆號。尤覺不夠表達急迫，索性點開語音對著話筒大吼，“周總偷摸找男人了不跟我們說！”

　　這頭信息剛發(fā)出去，周由的手機就響起消息提示，后者掃了一眼，點開語音，“周總偷摸找男人了不跟我們說！”的話又在車廂里循環(huán)一次。

　　言青川戲很足地一把抓起買床品贈送的口紅蠟燭護手霜，又從后座拖過主播麥克風，關上車門，“哼，還該敲你一筆的。”

　　說話就朝電梯方向走。周四人少，電梯很快降到B2層，轎廂里廣告屏不遺余力地來回滾動廣告，當紅小生小花的面孔，走馬燈一般掠過。

　　“離帶出來還早著”，周由頓了頓，“說不定帶不出來?！?p>　　言青川覺出話里夾雜的龐大信息量，卻摸不準到底什么意思。

　　“那你還買這么貴的床單，我都以為要直接給你準備紅包了呢”，她不想氣氛走低，刻意耍寶道，“別不聲不響地就下請?zhí)?，當伴娘也得提前半年開始減肥，不能給你丟人?！?p>　　“哈哈哈哈”，周由“慈愛”又溫柔地，攬過比自己矮出半個頭的“伴娘”，“傻妞。姐就是有錢，買來寵愛自己不行嗎？”

　　“行行行，你就是說我沒錢唄?！毖郧啻^靠在周由肩膀上，一下子又沒了追問的好奇。

　　廣場中庭巨大的廣告牌，正好滾動到下一條宣傳片。長相落拓又堅毅的男明星，靠著枕頭擰出一管口紅，玫瑰豆沙粉在他并未被修剪得規(guī)矩的胡茬間，倒有別樣性感，像對著耳朵在低語。

　　“哎哎哎，你買的那款口紅”，她推搡她，“嘖嘖，真真的pillow talk。他是不是長得有點像小田切讓？哦！你是被他帶貨的呀，我說呢。這誰啊，新鮮肉嗎？”

　　周由停下來看向大屏。幾十秒的廣告很快播完。

　　“媒體老師，你這樣可怎么拍封面采訪明星？”

　　兩人常喝一杯的老地方，就在面街的拐角。室外體感還不夠宜人，她們在吧臺前坐定。

　　“哎呀，鮮肉我沒興趣的，而且他們還不夠格上我們封面動用我采”，言青川看到花花綠綠的夏季無酒精限定款，提不起興趣。

　　“他啊，一個男團隊長，以前搞地下音樂的”，周由倒是嘗試點了粉紅色的夏季特飲，“這回我們節(jié)目他來當嘉賓?！?p>　　“喲，都能上你們節(jié)目當導師了？”言青川把兩份酒單遞給調酒師。

　　“不算導師，領隊，得下場比賽?！?p>　　“哦哦，那有可能年底上我們封面了”，她不走心地補一句，“副刊應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