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血腥味來得極為濃烈,陳三千皺了皺眉,今天自家老頭和那個不知道哪里來的章翼斗酒,幾乎是敗光了家里這十幾年來所有的存酒,可偏偏一向勤儉持家的娘親竟然也沒有數(shù)落父親半句。
便是從不飲酒的娘親也是喝了足足三杯,剛才自己從房間走出來時那章翼與父親皆是醉倒在屋中不省人事。
那股血氣越來越近,越來越濃,陳三千的眉頭就皺得越來越緊。
終于,那扇由幾片木板拼湊起來的木門被一腳踹成了碎片。
巨大的響聲竟是沒有喚醒沉睡中的陳良,陳三千癡傻的蹲在墻角開始數(shù)螞蟻。
那群人竟然也不在意這個少年。
“大人,村中一百戶人家除了孩子全部殺光了?!币坏缆曇襞浜现欠褐涔獾膭θ性谶@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起眼。
那本應還在昏昏欲睡的章翼竟然緩緩從桌子上坐起,冷冷的回答道:“做的不錯,那些孩子呢?”
“那些孩子大多都被我們抓住,等候大人發(fā)落?!蹦侨舜鹪挕?p> “大多?”章翼眉頭一皺。
那人慌忙下跪,顫抖著說道:“還有一個打傷了我們十幾個兄弟,逃了。”
眼見大人就要發(fā)怒,那人立馬補充道:“不過他也中了毒,跑不遠的。”
“廢物,連個孩子都打不過!”章翼對此感到很生氣,一聲冷哼竟是讓這位部下不敢抬頭。
就在這時有人來報說是最后那個孩子已經(jīng)抓住了,章翼這才轉(zhuǎn)過身來,隨后進來兩人抬著一個被捆成粽子的少年,竟是王爵。
王爵雖然被古老頭改造了龍身卻也因為龍身初成還不曾來得及適應,所以王爵此際也只能是空有一身蠻力,其實我們真正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離別,他們在半村生活了很多年,而這很多年對這群孩子來說便是一輩子,當王爵看著自己的父母為了自己倒于血泊當中時,他瘋了。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什么心態(tài),但是那里面隱藏在最深處的一定有恐懼與茫然,他知道自己的后半輩子沒有人可以依靠了,隨后才是憤怒,才是仇恨。
當理智完全被鮮血與仇恨蒙蔽,殺死這些人,殺死他們!是王爵唯一的想法。
在這個想法冒出來的一瞬間,有一道聲音在他的心頭響起:“嘖嘖嘖,無能的你啊,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母死于眼前,多么的可憐啊?!?p> “從今以后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關(guān)心你了,你所有的親人都會死,都會死……”
“不!不要,我要殺光他們,殺光他們!”王爵怒吼著。
“我可以幫你,讓這群人一百倍一萬倍痛苦地死去,只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蹦堑缆曇艋腥艄眵?,誘導著王爵。
“我愿意,我愿意拿我的一切,去殺死這些人,我要他們碎尸萬段!”還不等那道聲音說出什么條件,王爵便已經(jīng)答應,這一刻的他哪怕日后會痛苦也不會后悔。
“好!我保證會讓他們碎尸萬段,不多不少,一萬段就是一萬段。”
那一瞬間,王爵眼前的左眼變成了金色,帶著殘忍而麻木的目光看向這個世界。
“多么熟悉的世界啊,我又回來了!”他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那里有鮮血在滴落。
“還是熟悉的味道?!?p> 他活動了一下身體,感覺到力量在不斷地提升,不由得笑了笑,沒想到一切來的那么順利。
只是下一瞬間,他臉上的笑容還沒散去就開始凝固,“古老頭,又是你,你對這具身體做了什么。”王爵的臉上開始出現(xiàn)慌張。
“這一次不行還有下一次,古老頭你自甘墮落剝?nèi)ナト酥?,現(xiàn)在更是已經(jīng)死了,可是我亙古不滅!”不甘的聲音在心頭響起,那股力量也漸漸褪去。
王爵整個人頓時也是像被抽去了所有力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那群人按住。
“大人,這個很怪,能夠放倒最兇猛狂獅的藥都只是讓他喪失一半的力量?!?p> “好?!闭乱砺冻鲆荒ㄔ幃惖男?,“南宮白找這些孩子找了十年,又等了十年,都是因為那個人所做的預言,現(xiàn)在這群孩子在我手里,我們圣族蟄伏了那么多年,終于是可以掌握主動了?!?p> “這個人是南國大將陳良,曾經(jīng)攻破圣都,阿三,你的父母都死在那場戰(zhàn)斗里,去,斬了他的人頭帶回鬼域,祭奠死去的亡靈?!闭乱砥鹕恚S著他的一聲令下,一人踏出。
此人雙目赤紅,顯然對陳良已是恨極怒極,刀頭滴血,隨著一聲長嘯。
本應是血濺三尺,卻是刀斷人亡。
誰都沒有在意的傻子陳三千橫亙在斷刀與死人前。
沒人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所以場面一度安靜得有些尷尬。
當陳三千起身,伸指斷刀,到反手揮出那一拳,僅僅剎那,動作簡單而霸道,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
“老三!”
眾人終于是從那詭異的安靜當中醒來,隨著一聲驚呼,眾人這才終于是將目光放在了這個村里人口中所說的傻子。
“我就說與我圣族對戰(zhàn)一百七十場大小戰(zhàn)役而不曾一敗的陳良怎么會生出一個癡傻的種,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老天開了眼,可惜啊,這蒼天果真是無眼,又賜給他一個妖孽的兒子!”
章翼仇恨地看著陳三千,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既然蒼天已死,那我就替天行道?!?p> 陳三千不曾答話,他是個傻子,傻子不會去思考那些對與錯,所以他的心一直很穩(wěn),活下去,保護好家人,這是他想要的。
可是當章翼拔出那把刀后,陳三千的心也是不由一震,若是在平常,他一定會遵從本心走多遠跑多遠,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而在這一方面陳三千自然是得大成者。
可是他不能跑,所以他只能硬著頭皮上。
當事不可為卻又不可不為的時候,便只有搶先一步,占一個先機。
陳三千的拳毫無章法,卻是拳拳帶風,他的每一拳都是攻擊對手最脆弱的地方,一擊不中便又是一擊,毫不拖拉。
拳風霸道至極,只是稍微擦上便是拳勁透體,有不少人甚至被那拳打到爆成血霧,尸骨無存。
可是這種拳對于章翼來說卻只是稍稍麻煩了些,當他的那把刀的刀意喚出,陳三千的拳便再也對他構(gòu)不成威脅了。
“給我跪下!”
章翼卻并未對已經(jīng)招式出老的陳三千下殺手,而是用刀勢去壓陳三千。
幾十米的刀背像是拍蒼蠅一樣狠狠地拍向陳三千。
少年敏銳的察覺到那股滔天的刀勢,卻已是躲不及,所以便只能雙手托舉,似一個巨人般將那刀擎舉住。
膝蓋慢慢彎曲,可是少年卻是出奇地倔強,仿佛是這世間沒有什么是值得他去跪的,便是他的父母也是如此。
出生以來陳三千不曾跪過一人,甚至這天地他也不愿去跪。
“嗯?”
章翼怒極,今日出手本是國師籌劃,是鬼族十大長老聯(lián)手耗費了巨大代價換來的一絲天機。
“不容有失!”
這是臨走時國師對自己所說的唯一一句話,可是他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自己本就是降將,體內(nèi)很是被種了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一個連自殺都做不到的人……想到這里他不禁更是悲哀地搖了搖頭。
“斷了南國未來二十年的可用之才。”章翼心頭一聲冷喝之后刀勢更猛。
陳三千腳下的石板被踏出了一道道蛛網(wǎng)般的裂紋,隨著那一聲清脆而碎裂成灰。
陳三千越是反抗,章翼就越是想要讓他下跪,就像是自己,即便一開始誓死不降,可是當靈魂被破開,痛不欲生卻又求死不能的時候,他終于是跪了下去。
后來他見過太多的所謂硬骨頭,可是當他一根一根將那些人的骨頭拆掉之后,那些人不也是同樣的跪下了。
從那時候他明白,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會被打敗,所有的人都會去臣服一些東西,所以他勸慰自己說自己只是做了所有人都會做的事。
即便他一遍遍這么告訴自己,可他還是無法真正說服自己,跪了就是跪了,哪怕自己是跪了這世間最可怕的存在,可是那終究還是一個痛點。
看著少年的腿慢慢地彎下去,章翼的嘴角慢慢掀起一道猙獰扭曲的笑容。
可是,就在那雙腿即將跪下的時候,一道道墨色的光從少年的四周翻騰而出。
墨色漸濃后,一道道世間無法形容的妖冶血光迸發(fā)出最陰森與血腥的殺意。
章翼心神錯愕之下仿佛是看到了尸山血海,無數(shù)的尸體,無數(shù)的鮮血,順著那一道道血光流入了他的眼睛,然后他的眼睛便瞎了。
可是他看到了,那是一道道身影,身披鎧甲,手執(zhí)長劍,,那些血光是發(fā)自他們的雙眸。
“吾等不死……”
“不滅……”
“愿世代守護吾皇,轉(zhuǎn)世輪回……”
聲音低沉,如同傳自幽冥。
隨后,強悍如同章翼便僅僅因為那一眼,血氣入體,肉身碎裂。
“這世間真的有不跪天地之人?”章翼臨死前仍舊是難以置信,不過隨即一抹解脫的笑意掛在嘴角,伴隨著一聲嘆息,“不老,不死嗎,可是活著真的是一件難過的事?!?p> 章翼留戀地看著手臂上那道紋身,天狼軍的兄弟們,我來了,希望你們還認我為兄弟。
當亡靈不死,那些曾經(jīng)在一個時代征戰(zhàn)四方的英靈穿上戰(zhàn)衣,向著這個世界舉起了手中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