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庭安走進這座“惡靈”的教養(yǎng)所,在她心里就是這么想的。
沒能升上天堂的靈魂,只能重回人間,繼續(xù)遭受生活的磨難。那么這些孩子,就是惡靈的轉(zhuǎn)世了。
今生要是做了好事,得了福報,就能在結(jié)尾畫上圓滿的句號。
做了惡事,輕則重生,重則下要受到荊棘火焰的炙烤。
渾身上下,每一塊皮膚都在刺痛著,像千百萬根鋼針不停地穿刺。
隨庭安硬著頭皮進入大門,看到一輛大貨車停在門口。
工人們正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們。
搞什么?沒見過美女啊。
她心里暗暗為自己多年從未褪去的魅力所自豪,即使有一段時間沒來到人間走動,自己的樣貌還是這么受歡迎。
真是的。
她隨即拿出一支手機,是某個水果類廠商出品,價格貴得嚇人,但很多人賣了腎都在用。
隨庭安調(diào)到相機模式,屏幕上印出另外兩張不情不愿的臉,其中有一張嘴角還帶著笑意。
這絕對是嘲笑。
呵,小小人類,竟然敢嘲笑神靈的面容。
算了,架不住她心情美得很。
更令她美滋滋的事情,就是和死神一起干的那個單子。
死神居然破天荒的給她一小部分獎金,這讓她感覺到一股陰謀的味道。
她死死盯住羅起,目光爬上他的光頭。
那碩大的電燈泡,在白晝中比太陽還要明亮。
晚上去廁所,他都不需要打燈了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陰謀?”
“絕對沒有?!?p> “一般說絕對兩個字,男人都是在強化自己的謊言。
比如,‘我絕對和她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絕對是愛你的,你不要聽別人胡說?!憬^對是看走眼了。’這些套路里,書中常見。你絕對騙不了我?!?p> “要不要錢,不要就算了?!绷_起拎著克里斯,身后出現(xiàn)黑色漩渦。
“等一下!”隨庭安用手?jǐn)r住他,“就算是陰謀,也得把錢先給我。”
他們進行了一場光明正大的交易。隨庭安的銀行卡上多了一筆勞務(wù)費。
“店長,為什么你又要買一張床墊?”
“你知不知道,人類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一張好的床墊,讓你那部分的時光度過得幸福美滿,這有什么不好嗎?”
“可是我們還要存錢買房的?!?p> “買房很重要,享受也很重要。只會賺錢,不會花錢,人生,不對,我在這里的生活還有什么意義。放心,我們只花一點點?!?p> 于巾然小聲地和姜路云嘀咕:“她被那個賣家具的推銷員忽悠了多久?”
“不知道,只知道她已經(jīng)花了一大半的獎金了?!?p> “我都聽得見哦。”隨庭安轉(zhuǎn)過頭,脖子好像斷掉一樣。
姜路云捂住嘴巴,遲遲不肯放手。
路過門廳,隨庭安突然停了下來。那里展出孩子們的畫,他們所用的色彩都是一片綠油油的。都有一輪明亮的圓月。
很多人都會以為他們畫的是太陽,黃色的,紅色的,各式各樣。
只有隨庭安知道,那是只出現(xiàn)在森林中的月亮。
有一副畫上,樹林里還有幾個小點——那應(yīng)該是小眼鏡畫的,很形象,從他的角度來看,狼群和黑點沒什么兩樣。
隨庭安轉(zhuǎn)過頭,用手拉扯著姜路云的臉。姜路云像只哈士奇一樣被她任意擺弄,心里毫無怨言。
于巾然沒法制止她,因為制止后,姜路云會受到更加慘無人道的虐待。
有可能上升到刑事案件。
當(dāng)她一通摸完后,說了一句:“你哪里長得像月亮了?”
月亮。隨庭安想起那個被帶走的惡靈,他被打倒在地的時候,嘴里也喃喃著這個詞。
隨庭安直直通過大廳,沒有和于巾然他們一起轉(zhuǎn)彎上樓,她踩在草坪上,面朝著那片施工工地。
森林就出現(xiàn)在這,嗯,很好。
有人能夠在現(xiàn)實世界里制造幻境,這得多大的妄念才能做到的事情,沒準(zhǔn)兒又是亡靈搞的鬼。
亡靈啊亡靈。
挖掘機鏟進土地里,深深沒入泥層之中,掘起一大塊泥土,放到一邊。
隨庭安看著前面的鐵鏟子起起落落,很快就刨了一個大坑。
像墳?zāi)挂粯印?p> 森林,月亮。
這中間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于巾然望著她的背影,綠色的草坪和湛藍的天空仿佛連成一片。
這讓她想起最近自己畫的一幅畫。
那天的天氣一如既往的好,這讓她感覺有些不真實,和風(fēng)煦暖,她沒有出門,一個人待在家里。
自從上次的事情后,張季秋一直鼓勵她繼續(xù)創(chuàng)作,藝術(shù)嘛,只要有人會欣賞就行了。
何必搞得高深莫測,讓人看不懂呢。
她試著落下第一筆。
感覺有些不對。
她擦掉之后,重新起筆。
一個人坐在她的身旁,白色襯衫和藍白色牛仔褲下是一雙黑色帆布鞋,頭發(fā)挽在耳后,露出嫩粉色的耳垂。
她的側(cè)臉,透過光線,鼻梁變得透明,睫毛上在陽光下扇動著。
于巾然忘記了時間。
就這樣一動不動的望著她。
她畫了一個人,在一處湖泊旁。
那里有碧綠的草地,還有兩塊深灰色的石頭,那個人背對著她,坐在草坪上。
于巾然搞不清楚,為什么她背對著自己,但一落筆,那背影自然而然地就出現(xiàn)在畫中了。
她畫得很好,能夠看出來她多年的繪畫功底。
整幅畫作中,那個背影顯得過于孤單。于巾然想,該加點什么才好。
一顆樹?有山有水還有樹。這簡直是人間仙境了吧。
于巾然想,那就加一顆大樹吧。
一顆很大很大的樹,那棵樹要大到能夠為她遮風(fēng)擋雨的地步。讓她不會受到酷熱的毒辣,也不會受到風(fēng)雨的摧殘。
很好,一切都很好。于巾然想讓湖水流動。
她添了幾筆,讓湖水看起來是漸變的,有幾道波紋在上面,她用白色的顏料加重了那個部分。
藍色和白色在她的調(diào)和下,畫中的波紋終于流動起來。
那個人,始終是背對著她。
在她的心里,好像那個人一直不愿意回頭看她一般。
如果強行讓她回頭,一定不能捕捉到她臉上光影線條和色彩。
她到底是怎么了?
為什么被畫中的人牽著鼻子走,而不是想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可在她的想象里,那個人一直就坐在草坪上,有時候,可能會脫下鞋,把腳泡在冰涼的湖水里。
那湖水里有魚蝦,它們會親吻她的腳面。
像她去泰國旅游的時候,在路邊提供的親嘴魚的服務(wù)一樣。
她應(yīng)該是笑著的,即使她沒有轉(zhuǎn)過身來。
于巾然知道這一點。
她應(yīng)該笑著。想著想著,于巾然也在畫前笑了起來。
如果此時有人拿著一面鏡子放在于巾然的面前,她就能知道自己笑得像一朵向日葵一樣。
這幅畫在月亮爬上梢頭的時候,完成了。
于巾然望向窗外已經(jīng)擦黑的天空,心滿意足地看著眼前的畫像。
好像還少了點什么,但好像也很完整了。
于巾然渾然不覺自己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也沒喝水,她意識到這個問題以后,饑餓感也沒有找上門來。
怕是餓過頭了。
她記得自己好像還有兩包泡面,即使她不做飯,家里也有一雙碗筷,還有一個熱水壺。
足夠了。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中國人民自強不息的精神。
她吃過泡面后,安心地睡去。
那幅畫依舊架在上面,只不過用一塊干凈的白布蓋住了。
林清焰將白布掀開,看著那幅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