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張三脫困,已經第17天。
按照正常計劃,他此時應該在國內,進行一段全身心的調整。
他應該躺在搖椅上,偎在暖氣旁,嘬著冬天才喝的滾燙紅茶,旁邊將趴著一條長相奇特瞎了一只眼的老邊境牧羊犬。
或許,還要呼朋引伴,叫三五親朋,挑個暖和的日子出去擼串,整些腰子補補,喝點大綠棒子什么的。冬天嘛,就是長膘的季節(jié)。
或許,僅剩的親人里,愛管閑事的小嬸可能還會給他準備一場精心策劃的,能夠門當戶對的相親。試想,坐在裝修小資風的咖啡店里,和一個文靜的女孩子互相小心的試探底細和性格,也挺美好的。
或許,他會告訴對方他是養(yǎng)狗的人,這個是沒法改變的,因為小牧已經算他親人,算他家庭成員一份子。
對方可能會接受養(yǎng)狗這個條件,也可能因為他此時除了直播連個正業(yè)都沒有,而略顯的冷淡的拒絕。
甚至,這些畫面已經化為夢境,整夜整夜的做著。
可是,睜開眼后只有一片漆黑,耳旁是邊牧勻稱的呼吸,汗臭味,屎尿的騷臭味,腳丫子的酸臭,狐臭等等。
夢境與現(xiàn)實的極大的反差,在每次蘇醒后出現(xiàn)時,張三就只能露出作繭自縛的苦笑。
他自詡聰明,自認為是個未雨綢繆的棋手般的人物,沒想到這次作的太大了。
他現(xiàn)在身處于非洲,具體在哪已經為未可知。
他從暗無天日的輪船貨倉漂洋過海的來到非洲土地,緊接著又進入了暗無天日的貨車后箱。
和一群難民、逃亡者、偷渡者等等,擠在悶熱逼仄的空間里,吃喝拉撒睡全在一個空間里進行。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身處何地。
他為什么這么作?
事情要從當日脫困后說起。
當日,張三用美刀,在直升機上換到了自己和邊牧的一席之地。
后來,老墨告訴他,想要帶著邊牧去美國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和邊牧的種種事跡已經見諸報端,起碼他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帶邊牧進老美的地盤。
美國是個對各種細菌、病毒畏懼到發(fā)指的國度,他們寧可吃飼料催肥的牲畜,也不愿意嘗試天然的野味,因為怕沾染病毒!
而一條“有前科”的狗,他們當然說no。
張三開始研究其它路線,中轉歐洲、新西蘭、澳洲等等都不可行。
澳洲那地方,連手機里有個略微少兒不宜的微信表情都要遣返!
但經歷了這么多事,讓張三把邊牧丟下,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最后,那個老墨駕駛員給他出了個主意。
老墨說他認識一些人,可以把他弄到非洲。從南美的納塔爾出發(fā),到非洲幾內亞。
非洲當?shù)?,他有朋友專門做陸地偷渡的,國際上管這種行為叫走私移民。需要被走私的移民,多數(shù)是對大洋對岸的歐洲的富裕美好生活無限憧憬的非洲人。
老墨信誓旦旦的稱,他那個朋友神通廣大,絕對能把張三和邊牧送回中國。
起初,張三是有計劃的。
可惜,自打進入輪船后,便身不由己。
首先南非變成了北非,然后下車后聽不懂西語和非洲土著語的他,在狀態(tài)很不好的情況下,沒有選擇余地的、稀里糊涂的就交了230歐元上了走私移民的卡車。
那個所謂是老墨的朋友的黑叔叔,一看就不怎么靠譜,活脫脫一個非洲版的老油條。
然后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黑暗,他敲貨箱讓對方把他放下來,還會被外面的司機破口大罵,雖然聽不懂他們罵的是什么。
張三在里面罵,他們在外面罵,大家都聽不懂彼此的“馬勒戈壁”。
到了后來,張三就聽天由命,任由狗日的拉著他走。被水友粉絲鼓吹的,就差點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三哥,此時對自己的狀況一點辦法沒有。
他們還在國內等待三哥兌現(xiàn)諾言,去給他們錄制那幾首歌曲呢……
臟亂差還沒什么,最要命的是,張三沒水了。
這一路上,吃喝拉撒睡都是被動的,他根本沒有機會去準備什么。
黑暗里,用手摸摸嘴唇,很喇手!必然是干裂的!
現(xiàn)在,他連罵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這要命的時刻,車子吱嘎的停了,然后他聽到了趾高氣昂的呼和聲和討好示弱的求饒。
然后就是橡膠棍咣咣的敲擊車廂銹跡斑斑的鐵皮,張三能感應到頭頂撲簌簌的落鐵銹。
本來,各種氣味和悶熱,就讓他喘不過氣來,腦袋嗡嗡作響。被巨大噪音鼓蕩耳膜,簡直快要昏厥過去。
好在,聲音來的快,去的也快。拉動門栓的刺耳吱嘎聲響起,陡然見天光大作。
張三被陽光刺的睜不開眼,連忙用手臂遮住眼睛,瞇著適應強烈的光線。
“&#ō……”
一陣喧囂傳來,身著迷彩背心的黑人警察,一邊強橫的招手讓車廂里的眾人下車,一邊嘰里咕嚕的吼著。
適應光線后,張三從車上的人臉上看到一陣惶恐和失落。
他們是能聽懂的。
那些裹著頭巾的黑人婦女攜家?guī)Э冢切┥兴銖妷训膭趧恿Ρ持榛ú及?,虛弱而僵硬的下車?p> 張三就一背包,以及臟兮兮的一套衣服,同其他人一樣散發(fā)著惡臭。
因為車廂里有汗有尿,所以是悶熱。外面溫度還沒車廂里高,但是那種干燥滾燙的熱。
遍地的黃沙一望無際,土黃色成了大地的主旋律。
陽光照射在沙子上的反光,讓人睜不開眼。
在哪?什么時間?
張三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
他的手機和充電設備,所有電量都已經在漫長旅途中耗光。
別人臉上露出失落,張三卻如釋重負。
當下了地,兩腿一陣陣發(fā)軟,眼前忽白忽黑的。
邊牧也好不到哪去,在地上邁起了王八步。只是,讓張三詫異的是,邊牧身上竟然長出了一層細密的毛。
之前在車廂里,黑暗中他一直沒能發(fā)現(xiàn)。
另外,當邊牧張嘴吐舌頭散熱時,張三還看見了它嘴里冒出來的細牙。似乎,下顎看上去寬了一些。
被美洲虎撓瞎的眼睛因為天氣太熱有些化膿了,身上的傷口卻已經結痂。
從包里掏出酒精和棉球,張三旁若無人的蹲下,給邊牧擦拭眼睛。
外面部分,因為腫脹化膿,它感覺不到痛苦??僧攺埲涯撗獢D出來,剜掉壞死的組織,邊牧疼的抽搐,可愣是一聲沒坑,任憑張三給它擺弄。
最后的一點點水,被張三和著藥,喂給了邊牧。
反正已經碰上警察了,想必哪怕犯錯誤,對方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這樣想著,就見司機等走私者已經被拷上扣押,然后每人發(fā)了一個塑料袋,皮很薄很軟的那種,稍微用力就能戳破。袋子里有一點水,警察對這些偷渡的人說了幾句,然后羈押司機并開著惡臭的卡車離開。
在一群黑人里,發(fā)現(xiàn)了個黃種人,讓幾個警察很是意外。
張三轉頭用英語問一個瘦巴巴的黑叔叔:“他們是去叫車帶我們離開,是嗎?”
黑叔叔發(fā)著油光的黑臉,滿是疑惑。他根本聽不懂,張三說的是啥。
然后,警察就帶著犯人離開,張三他們留在原地,頭頂是熾熱的烈日,腳下是滾燙的黃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張三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