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遺忘

　　“十八歲生日快樂顧惜?！?p>　　背對自己而坐的男人熄滅香煙，從椅子上緩緩站起，轉(zhuǎn)過身從黑暗中走出來。

　　看上去年齡四五十歲，梳著闊氣發(fā)亮的大背頭，濃眉大眼鼻若懸膽，口薄耳廓臉型剛毅，肩膀平直身材勻稱。四肢修長，白衣白褲簡單低調(diào)卻不平庸，舉手投足間皆有上位者的氣度。

　　“歡迎回家，”男人步步穩(wěn)實走到顧惜身前，兩人面對面。他抬手拍兩下顧惜的上臂膀，熱力隔著衣服傳遞，顧惜肌膚感知到男人旺盛的火力，男人含著笑“好兒子，我是你的親生父親――顧運天。”

　　顧惜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天遇見一個看起來很不尋常的男人聲稱是自己的生父，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祝你生日快樂。

　　他模糊記得因為父親肇事逃逸致人死亡，自己從小被喊為殺人犯的兒子，父親出獄后沒半年又在一次車禍中失蹤。

　　“父親”這個詞對于顧惜來說既陌生又熟悉，十幾年沒喊過幾聲，以后天天喊的話就太過費力氣。而且，父親不是失蹤了嗎，怎么又會突然出現(xiàn)，還多了前綴。

　　接連不斷地疑問剛想開口講，顧惜忽然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緊接著陷入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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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惜悠悠轉(zhuǎn)醒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純白色天花板，細長濃密的睫毛厭惡地瞇起，莫名不喜白色。腹部微微收緊，顧惜躺在床上想要起來，無奈發(fā)現(xiàn)渾身酸軟用不上丁點力氣，又放棄繼續(xù)躺著。

　　轉(zhuǎn)眸發(fā)現(xiàn)床頭掛著輸液袋，透明液體一滴一滴順著針管流進身體。

　　顧惜頭腦脹痛，昏昏沉沉，他甚至一時記不清自己姓名。

　　“嘿，老鐵，你看我給咱爺爺奶奶帶了什么寶貝？”

　　“顧惜呀，奶奶怕是陪不了你多長時間了……”

　　“送你的那兩盆花是我重新買的?！?p>　　腦子里有人不停在講話，顧惜使勁搖搖頭，所有聲音瞬間消無，只剩下腦中一片白茫茫。

　　肚子很餓，胃液腐蝕著敏感的胃壁，胃生生鉆心的疼痛。

　　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不急不慢由遠到近。人未到，一縷飯香先飄進屋內(nèi)，鉆進顧惜鼻子里。

　　顧惜看著顧運天把飯菜放到床頭桌上，走到床尾蹲下咯吱咯吱地搖，顧惜感覺腰部以上頭部以下的床板在托舉著自己緩緩坐起。

　　“肯定餓了吧，剛剛在廚房做好皮蛋瘦肉粥，我喂你?！鳖欉\天瞇著雙眼笑，端起碗坐在床邊，舀大半勺粥送到顧惜嘴邊，“來，張嘴”聲音溫柔體貼，儼然一位慈祥的父親。

　　顧惜張開嘴，皮蛋瘦肉粥的鮮香瞬間充盈口腔涌進鼻間，喉結(jié)蠕動后儒軟的粥滑進食道，順著食道進入胃。

　　兩人沒再說話，顧運天一勺一勺不急不慢喂著，一碗下肚，顧惜胃間暖意滿滿，疼痛偃旗息鼓。

　　顧運天抽出上衣左胸口袋的純白手帕給顧惜擦拭嘴角：“現(xiàn)在恢復(fù)氣力了嗎？”

　　顧惜點點頭，腦中找到幾絲清明，回憶起面前這個男人不久前說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回憶起自己剛從地底下奇怪的房間里跑出來……再前面發(fā)生的所有事怎么都想不起來了。

　　“父親？”顧惜嘗試呼喚顧運天，兩個字出口瞬間，心口莫名泛酸，他感覺到自己對這兩個字既歡喜又輕微排斥，但還是乖乖叫了出來，顧運天給他的感覺就像剛剛喝下去的皮蛋瘦肉粥，既溫暖又止痛。

　　“哎”顧運天喜笑顏開，眼角的褶子絲毫沒影響到他的紳士與帥氣。

　　中年男人像一朵正在綻放的杜丹，自信又富有魅力，顧惜低頭盯著右手腕的兩顆黑痣，回憶不起過去，他甚至遺忘自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