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仲扔掉手中死人腦袋,拉住趙端手臂,不容推拒說道:“趁著來敵還未形成包圍之勢,王子你得先跟我撤離此地!”
那就撤吧!打不過就撤,沒啥丟人的!
趙端跟著呂仲向外跑了幾步,發(fā)現(xiàn)其他人并未有撤退的跡象,不由說道:“要撤,一起撤,我們擁有連弩,且撤且戰(zhàn),對我方很有利!”
呂仲拉著趙端邊向外走邊解釋:“你身份不同他人,留下他們先擋一陣,待你撤到安全地方,他們自會撤離,你無須念掛!”
狌狌,豹子,諸犍,孑牛領著一眾馬場中的民壯就在戰(zhàn)圈之外等候,呂仲的細心安排,趙端頗感溫暖。
趙端隨口問道:“太公,咱們這是要撤往何處?”
“不管是臨黃,還是衛(wèi)地,我們都不能再待了,除非公子傒倒臺!”呂仲神情嚴峻說著,不知從哪找來一套孩童的布衣,交給了趙端:“快換上此衣,先跟我前往滑臺,再乘船前往曹地,單父縣中有我可依憑的族人!”
曹地,有曹國,周文王嫡六子曹叔振鐸封于曹,公元前487年被宋所滅。曹地即后世菏澤定陶之地。
本來自己并不覺事情過于嚴峻,然而呂仲如此一說,自己也認識到了形勢的殘酷性!
前來的秦卒死士,配有戰(zhàn)車,不用去想,都可知道這是一場有秦軍高層將領暗中支持的行動。
即便憑借連弩和火藥暫時取得一些優(yōu)勢,可在強大的秦軍面前,終會損耗殆盡。
現(xiàn)在看來,不和秦人死士硬拼,及時止損才是上上之策。
趙端不敢再猶豫,脫去深衣,去下玉冠,換上布衣,隨后就被呂家老三抱上了邢父所騎馬背。
呂仲老當益壯,帶著老三和一個子侄一馬當先,領著邢父取道林中小路向西南而去。
不對??!端木孟姬何在?
走出亂墳崗,一直都覺得哪不對頭的趙端突然想到了端木孟姬,不由高呼道:“端木孟姬在哪?”
趙端這一嗓子喊過,不僅無人應答,反而邢父催馬的速度更快了。
一行近百人,不論邢父還是豹子諸犍還是呂不韋養(yǎng)父呂仲皆保持了緘默,倒襯托的遠處爆炸的轟隆聲以及喊殺之聲震耳欲聾。
原來他們早和呂仲預謀好了。
自己有些心驚,但轉念一想,這群和自己生死與共的叔伯長輩,絕不會背叛自己,之所以能和呂仲達成了妥協(xié),一定也是為自己好。
端木孟姬?對,應該就是因為端木孟姬之故。
看到諸父眾人羞愧的低垂腦袋,趙端瞬間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怒喊道:“狌狌讓我下來,你們想特么的準備犧牲端木孟姬保全我的安危是吧?”
趙端暴怒狂喊震懾住了邢父,就在邢父一驚,雙臂泄勁之時,趙端出溜下了馬背,卻摔在了林中小路上,也顧不得疼痛,爬起來,扭頭就要向亂墳崗方向跑去。
呂仲急竄兩步,一臉凄苦之態(tài)拉住了趙端的手臂哀求道:“少主,聽我一句勸,男兒志在四方,不當被女色所困!”
尼瑪,這是女色的事的是嗎?端木孟姬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沒有端木氏父女的救命,自己早就死了。
做人不能不講良心!
趙端怒喝呂仲:“讓開,這是色不色的事嗎?端木女對我有恩,我若獨自逃亡不帶上她,我還是人嗎?讓我回去!”
“少主,老仆求你,別再為恩義所縛……今日這群武卒死士,還有澤上的安平君的一眾門客,你難得還沒看明白嗎?他們?nèi)舻貌坏蕉四臼吓?,如何肯善罷甘休?”呂仲哭訴著突然就雙膝跪了下來,抱住趙端耳語道:“世上沒人曉得你懂天雷之術,犧牲掉端木孟姬,你就再無性命之虞,身為男兒,應當殺伐果斷,兒女情長成就不了功業(yè)?。 ?p> 趙端根本聽不進去呂仲的勸解之言,咆哮道:“我特么的就沒有想過成就功業(yè),我只想籍籍無名活著,可天殺的老天,非要將我裹挾在沉渣的漩渦之中!
多少人因我而死,侯太公,聾子,大傻,呂伯樂還是端木勝,他們都是為了救我,今兒,我若不能將端木孟姬救出來,我又要背負一份無處可報的恩義,這種恩情壓得我喘不過來氣,我不如死了輕松!”
呂仲瞪著驚恐的眼珠,使命摟著趙端的脖子,耐心附耳勸解道:“你不同他們,你的命貴,你是周王孫,他們都是賤命??!”
趙端更是怒不可遏的喊道:“生而為人,有啥貴不貴,賤不賤的?別和我扯這些尊卑貴賤。生而為人都是肉體凡胎,何有貴賤之別,再說我就是一憨子,我命貴不照樣被你們追著閹割?放開我!”
呂仲心急如焚雙臂如同一把鉗子死死卡住了趙端的脖子老淚縱橫勸說:“少主,你莫要動怒,我曉得你有情有義,可眼下情勢不容我們兒女情長。公子傒之所以能從秦軍大營調(diào)集人手,那一定持有秦王的兵符,秦王子楚手中根本就沒有兵符,兵符全在華陽太后手中。這就是一種信號,預示華陽夫人也有廢立秦王子楚之心!
為何公子傒能調(diào)集安陽西河秦軍?
會不會是秦王子楚假中風,被華陽夫人發(fā)現(xiàn)了端倪?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恐怕身在咸陽的秦王子楚就被華陽夫人囚禁了,更有可能連累主公。主公正在返回咸陽的路上,說不定已遭遇了不測!
這雖只是猜測,然而老仆不得不防??!一旦主公遭遇不測,你就是我周人最后的希望,我周氏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著我,你若有絲毫散失,我無臉去見列祖列祖,延王兄,最公子!”
趙端無法動彈,無法呼喊,被迫聽完了呂仲這番話,確有涼水潑頭的冷靜之效。
聽其言,呂仲似乎并不是呂氏之人,以其口氣,倒也是一位周室王子,否則不會稱呼周赧王為延王兄。因為周赧王名叫延。
看來呂仲由周王子成為呂氏商賈也是計劃中的一環(huán)!
趙端再次被周人龐大的換嗣計劃震撼住了。
也只是一剎那的震撼而已,自己現(xiàn)在已對周人的換嗣計劃不關心了。
歷史明明白白記載,有周一代已滅,日后只有秦漢,根本再無周室,何談復辟成功一說??蓱z呂仲留戀故國的赤子之心。
趙端對周室復辟根本就不感興趣,聽著越發(fā)激烈的廝殺呼喊之聲,心中更是急迫的擔心端木孟姬的安危。
呂仲看到趙端眼中流露敬畏之色,以為所言說服了趙端,鉗壓趙端脖頸的手臂不由松開了。
就在這時,林中小路上出現(xiàn)了三個身影,其中嬌小身影竟是琴女。
琴女一眼就看到了呂仲摟抱的趙端,立時掙脫兩個艷麗女子的手臂,向趙端奔跑而來,拼命呼喊道:“憨子,憨子,我們不能扔下孟姬姊姊就這樣走?。∫咭苍搸е霞ф㈡⒁粔K走?。 ?p> 趙端聞言,立時掙脫呂仲的手臂,跑向琴女,高呼道:“快跟我進林中,阻止他們!”
“少主,不可去?。 眳沃僭诤竺娼^望呼喊道。
趙端拉上琴女之后,沒再走林中小路,而是直接穿插進林子中間,向亂墳深處跑去。
再次進入亂墳崗,林中已然混戰(zhàn)成了一片,到處三五成群的捉對廝殺,處處皆能聽到嘶嚎慘叫之聲,
拼殺最為激烈之地,莫過于呂氏子弟所占據(jù)的數(shù)十座墳頭之地。
墳頭之前密密麻麻倒下滿地身中箭矢的尸體,即便如此,仍有大批手持木盾的死士慢慢逼近,木盾之后站滿了烏泱泱的弓箭手。
躲于前排墳頭掩體內(nèi)的呂肆,正注視著穩(wěn)步推進的來敵,揮陡然而起,抱起一尊冒著煙的陶罐砸向了來敵陣營,同時從墳頭躍出數(shù)條漢子,撲向執(zhí)盾的武卒,一時之間敵陣大亂,后排弓箭手立時暴露出來,早就執(zhí)弩待發(fā)的呂氏子弟,看到這個機會,立時全都涌出墳頭掩體,瘋狂扣動弩機和扳動輸入桿,鐵矢猶如下雨一般傾倒在敵人弓箭手身上。
眨眼的功夫,亂墳草叢之中又多了一片尸骸。不過跳入敵陣陣營的呂氏子弟,也被手持木盾的敵人齊心合力斫砍而死。
秦卒死士再次組成嚴密的向前向天的防御盾墻,遠處弓箭手立時向天射出拋物線狀的箭矢,雖不能覆蓋呂氏子弟所在的墳頭,然而卻守住了秦卒向前推進的防線。
呂肆不得不再次后退,已滅被秦卒死士咬住廝拼。
呂氏子弟所在的這片墳頭足有方圓里許之大,倉海君和衛(wèi)君分別再其左右,互成掎角之勢,和秦人死士在玩同樣的拼殺戰(zhàn)術。
依照三方步步后退速度,不出半個時辰,那就面臨著決死一戰(zhàn)。
端木孟姬躺在墳場正中的一片空地上,由倉海君的幾位女門客守護。
倉海君見到了琴女所領的趙端之后,竟然驚愣住了:“王子殿下為何沒跟呂公走呢?”
適才確實疏忽了,沒想到離開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倉海君就聽命呂仲了。
趙端冷言冷語道:“都說你仁義,可你卻能容忍,貪生怕死,陷恩人于不義之事,小子我算曉得你是什么人了?”
趙端一言,倉海君聞聽,立時羞愧難當。
趙端沒工夫責備倉海君,吼道:“現(xiàn)在敵人還未形成鐵通合圍之勢,令你的門客快些帶上端木孟姬一塊向西南方撤退!”
倉海君無奈吹了口氣,神情敬慕的看了趙端一眼,登高疾呼:“衛(wèi)君,呂家四子,不必再拖延時間,呂公和周王子并未遠去,快些收攏部署,向西南而撤!”
所有人都不禁回頭尋找趙端的所在,衛(wèi)君急急奔來,壓住趙端的臂膀質問道:“你為何不走?你在此,我們大家,心中便有所顧忌,你若走了,也許我們拼殺一會,援軍就會趕到,那時就能不僅我們等久就連端木孟姬也能無礙!”
趙端怒喝道:“若援軍不到呢?難道你們就要交出端木孟姬?”
衛(wèi)君聞聽不再言語!
具體衛(wèi)君衛(wèi)真如何就聽從呂仲吩咐留了下來,此時此刻趙端無暇追問,只是催出衛(wèi)君衛(wèi)真道:“快撤吧,端木孟姬既然是我的恩人,我就沒有舍她不管的道理!”
衛(wèi)君衛(wèi)真聞聽不禁肅然而立。
三方人手即將向西南方向撤退時,卻傳來了嘶喊劈啪之聲,呂仲領著一子一侄以及邢父他們也隨即趕來:“西南方向已被齊人放火引燃,退路已斷!”
倉海君大怒:“安平君田復的門客都是草包飯袋!”
“隱藏安平君身邊的細作應是和對面的武卒死士通了氣,這才放火燒林!”呂仲又恢復了原本的鎮(zhèn)定大氣之態(tài),回頭問趙端:“王子殿下,眼下如何是好?”
趙端賭氣說道:“放火燒林更好,大家死一塊,總比出賣誰偷生,心里坦蕩!”
目光堅毅的呂仲,看到一眾子侄相扶偎依而來,立時神情變得悲傷起來,嘆息一聲說道:“周王子說得好!老夫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今天才算活明白,身邊至親至愛之人所有人都死光了,活著還有啥意思?”
洶洶大火從四面八方而起,一時之間亂墳崗中濃煙滾滾,火勢在以可見的速度蔓延而來。
呂仲緊緊抱住趙端喊道:“諸位子侄,都聚過來,我們抱在一起,把周王子緊緊圍在中間,這樣即便死于大火之中,我等也要讓周王子多活上一刻。
呂氏子侄聞聽,不管傷殘還是健全只是,皆是齊聲應“喏!”
趙端聞聽,似乎心臟被木樁重重撞擊了一下,渾身都為之震顫,體內(nèi)隨即生發(fā)出無數(shù)道熱流,以至于熱流從眼淚之中奪眶而出。
感動啥啊!
有和感動?。?p> 還不是因為呂仲看在自己可能是周王子的份上,對自己如此關照?
嗚呼哀哉!
這就是徹頭徹尾的封建忠君思想??!
是糟粕,是毒瘤!
可特么的是糟粕,是毒瘤,為何自己會感動熱淚盈眶呢?
人??!都是感情動物,誰對誰好,還管什么封建糟粕什么封建毒瘤?。?p> 不至于吧!
不就是一場大火嗎?
到生死攸關之時了嗎?
趙端抹了把眼淚,突然吼道:“諸位,速速跟我進入墓室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