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有利刃車輪呼嘯滾來,碾過小童小腿,在磚石地上留下一連串的白點,隨即滾遠了。
“正兒,可有恙?”朱姬滿腔焦急的撲過來,搬過雞胸小童的小腿急忙查看。
“哎呦!”雞胸小童不由悶哼了一聲,五官挪移咬著牙艱難站起說道:“母親,天天練功,知道順勢而為,我無礙!”
并未見出血,朱姬這才放了心,疼愛的抱住正兒安慰道:“嚇死你母了,哎喲喲,還好,還好,沒被刀子戳中!”
趙姬話未說完,又有數具車輪,從館舍臺階上蜂擁滾來。趙姬一把拉過另一小童:“專兒,躲到母親懷中!”
公孫子楚大呼道:“腹黑你等快踢翻車輪,保護少主,有刺客……”
腹黑領著數條大漢沖上了臺階,左突右沖,很快就踢翻了從上滾落下的所有車輪。
然而館舍二層樓上,門窗頓時哐哐當當之聲大作,隨即傳來了一聲聲箭矢的破空聲以及弓弦嗡嗡聲。
趙端只覺頭頂之上一片黑影呼嘯壓來,就在這危急關頭,臺階之上腹黑還有其弟腹仲一前一后飛撲了過來,將朱姬以及懷中所攬的三個小童壓倒在了他們魁梧的身軀之下。
趙端隨即陷入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聽到滿院的驚呼聲以及腹黑和腹仲的不斷的悶哼聲。
“快,你等快去,挨個將院中燈火撲滅!”騷亂之中,傳來了呂不韋的一聲呼喊,立時趙端就覺得周圍更加黑暗了。
不多時,就聽到了館舍樓上的打斗聲,哐哐當當,慘叫之聲大作,不過很快平息了下來。
趙端感受到腹黑和腹黑兩人在蠕動,為此釋懷不少。
突然傳來了春申君的驚呼聲:“你們是什么人?”
“端木氏女何在?”一個冷冷的聲音問道:“不說,就要了你的老命!”
“我說,端木氏女就在冶鐵工坊之中!”傳來了春申君略帶震顫的話音。
外面發(fā)生了何事?趙端以及另倆小童以及朱姬不約而同從腹黑身下拱出了頭,只見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只聽到了一串腳步聲,帶著春申君的掙扎聲,向優(yōu)伶館舍門口而去。
端木氏女不就是端木孟姬嗎?
難道他被春申君軟禁了起來?端木氏女有難,自己不能無動于衷。
“腹黑腹仲你們哪里中箭了?”
兩人只是哼哼,就是不答話。
趙端突然想到,他們今夜被公孫子楚禁言了。
我去,真是實心勺子??!
趙端又感動又好氣。
趙端低聲命令他們:“聽我號令,從現在起能說話了!”
“喏!”腹黑和腹仲異口同聲大聲答應道。
兩條漢子的話聲驚得自己一哆嗦,同時也放下心來,兩個憨貨沒有性命之憂。
為了躲避即將可能到來的箭雨,趙端使勁往前爬,然而等了片刻之后似乎并無箭矢破空聲傳來,看來不明身份之人也已離去。
這時趙端又聽到了呂不韋低語聲:“你等組成人墻在此護衛(wèi)昌平君公,我這就前往城外,請楊摎將軍派軍入城保護君公安危!”
趙端隨即也站了起來,欲要前往冶鐵工坊。
“憨子你干啥去!”雞胸小童也站了起來,拉住了趙端的臂膀低聲問道。
“我要去救人!”趙端回答道。
“誰啊?”
“我的恩人!”
“那自然得救!”正兒說道:“你的恩人就是我們的恩人!”
專兒也說道:“我們是兄弟,一起去!”
“我們是兄弟!”小童稚嫩的話語,聽在趙端耳中,頓覺體內熱流激蕩。
“如何不帶母親?”趙姬也低聲說道。
“那我們就一起去!”趙端血脈翻騰的拉起正兒和趙姬的手,趙姬拉著專兒的手,就往優(yōu)伶館舍門口摸去。
出了優(yōu)伶舍的大門,才有了光亮,趙端聽到東都優(yōu)伶館舍院中腹黑焦急的呼喊:“少主,少主,你在哪?主公,主公,你們在哪?”
趙端離開女閭,直到徹底聽不到腹黑的呼喊,公孫子楚始終都未回應腹黑。
女閭緊鄰繁陽市,繁陽市中燈火點點,米糧肆列竟然人滿為患。
不奇怪,這時代一打仗就是攻城之戰(zhàn),人被圍在城中個把月甚至一兩年都不奇怪,就更突顯糧食的珍貴。
繁陽城自己本就是輕車熟路,領著趙姬以及正兒專兒三人穿過市中肆列,不多會就來到了市門。
市門對面的冶鐵工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好些衣著各式的人出出進進工坊大門。
冶鐵工坊之中一定有事!
就在趙端領著趙姬他們橫過城中大道欲要從大門進入工坊時,突然瞥見公孫子楚一襲青衣頭系黑頭巾急急溜著墻根就進了工坊。
原來他也早就從東都優(yōu)伶舍中跑了出來,難怪腹黑呼喊,他沒有回應。
可是,他來冶鐵工坊意欲何為?
趙端大為好奇,疾奔入門,趙端回頭趙姬和小童并未跟上,而是被正巧駛過一隊車馬所阻。
眼看青衣黔首的公孫子楚就要消失在人群中,趙端也顧不得去等趙姬他們,徑直跟了上去。
工坊之中的喧鬧之聲皆來自三座高爐院舍中的后院,然而公孫子楚卻推門進了前排的東邊小院,即自己放了一尊天雷的小院,趙端來到門口隔著門縫瞥了一眼,里面狼藉一片,高爐也已坍塌,然而里面卻站立了一群黑衣執(zhí)劍的精干漢子。
趙端好奇不已,很想知曉公孫子楚偷偷摸摸而來意欲何為?
趙端不由就想到了院落下面的地道。
信陵君曾和春申君在此關門交談,韓非卻知曉了他們的談話,無疑有條地道存在。
趙端疾奔向西邊小院,小院冷冷清清并無他人,趙端也未多想,一頭就扎進存放箭簇的房舍,欲想進入地道前往東邊小院之中,誰想剛一進門,就被人捂住了嘴巴,驚得自己全身汗毛豎立。
“哪來的小童?”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趙端耳邊響起。
趙端根據聲音立時就認出了此人就是相夫墨者相鼠。
“憨子!竟是呂家的小憨子!”相鼠借著從屋角洞口傳來的微弱燈火,一下就認出了趙端,對旁邊之人驚奇說道。
“你們怎么在這兒?”趙端四下望去,這才發(fā)現房舍之中站滿了人。
“憨子,你怎么來了?”一旁之人正是瞎子司馬季主,激動的握住趙端的小手問道。
“我來是救端木氏女的!”
“我們也是來救端木氏女的!”相鼠說道。
“端木氏女被人劫持了?”趙端問道。
相鼠說道:“正是!端木氏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伙強人從繁陽市中劫持進了繁陽工坊之中,我們就追來了!”
“你們不去前院搭救端木氏女,待在這里是為何?”
“我們就是在救端木氏女!”相鼠說道。
趙端這才發(fā)現,從地道入口遞上一個竹筐,竹筐里盡是黃土。
就在趙端更為疑惑時,相鼠又解釋道:“強人意將端木氏女關進了另一側的爐窖之中,封堵窯口,堆滿木柴,準備火燒爐窯,欲逼迫端木勝現身!我等不能坐視不理,于是就想到從地下掘道,救出端木氏女!”
我去,這主意是誰替春申君想的?殘忍程度令人發(fā)指,活該春申君被人劫持!
“后院點火了嗎?何時能挖通通向爐窯的地道?”趙端不由問道。
“后院還未點火,我等會想辦法盡量拖延,不好說??!”相鼠苦澀答道。
看來相夫墨門沒什么把握。
屋中足有二三十人,瞎子司馬季主沒有選擇短兵相交救人想必春申君的派遣的人手一定不少。
搭救端木孟姬,關鍵還在春申君黃歇身上。
然而,春申君黃歇被前腳劫持出東都優(yōu)伶舍,自己后腳就跟到了冶鐵工坊,一路上并未見到春申君。
奇怪了!春申君能被劫持到什么地方呢?劫持春申君的人是誰呢?明明女閭樓館中的刺客是要刺殺自己而來,怎么就陡然變換了目標對象,改成劫擄春申君了?
就在趙端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個身影躍入了房中,對司馬季主低語道:“司馬公,旁邊小院中來了一批不明身份之人,足有二三百人,咱們得小心點了!”
聽話音熟悉,趙端和他一對視,這才發(fā)現竟然是史記書肆肆主史襄。
司馬季主一驚,不禁問道:“他們是什么人?”
“不知,今夜繁陽城中,各方之士皆有真不知他們什么來頭?”史襄苦澀一笑道。
“地下有通往旁邊小院的地道,咱們可以聽聽上面的動靜!”相鼠眼睛一亮說道。
趙端來此,本就是個這個意思,于是跟隨相鼠鉆入了地洞。
見到地道之中足有一二十相夫墨者輪流挖掘地道,趙端不由擔心了起來:“你們就不怕被上面的人發(fā)現?”
“放心,挖洞之前,各處洞口都被我等給堵上了!”相鼠釋惑道。
雖然自己看不上相鼠的謹小慎微,但謹小慎微自有謹小慎微的好處。
很快找到東邊小院的地道分支出口的木板下,趙端還未貼耳去聽地面動靜,上面就傳來了公子子楚清楚的話音:“郎中令,小子可是聽說,端木勝已死……”
一個威嚴的聲音粗暴的打斷了公孫子楚的話語問道:“胡說,要是端木勝一死,春申君何必費盡周章的用炮烙之刑逼迫端木勝現身,你又是聽誰說的端木勝已死?”
公孫子楚突然結巴了起來:“沒沒沒聽誰說過,小子也是聽城中百姓所說!”
難道上面語氣威嚴之人是秦國的郎中令?沒聽信陵君說過秦王的郎中令也在繁陽城中!如果真是秦國的郎中令,他又是誰呢?史冊上可有他的名號?
他們如何知曉是春申君幕后主使逼迫端木勝現身?
不會吧!難道上面之人劫持了春申君?
果不其然!
語氣威嚴之人再次問道:“昌平君和呂不韋難道知曉我來衛(wèi)地求取天雷之事,為何呂不韋要令人撲滅女閭之中的火把?”
公孫子楚語氣卑微的說道:“小子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你的行蹤!呂不韋熄滅火把也多是情急之策!”
沉默片刻之后,威嚴之聲再起:“今日務必尋到端木勝,老夫聽說將軍楊摎細作從繁陽城中帶回去的那端木氏仆役什么都撂了,公孫傒連夜帶人去了端木勝濮陽的家中,若是公孫傒向大王進獻了天雷,你也就更無出頭之日,恐怕嫡子的名頭也要讓人!”
公孫子楚說道:“多謝郎中令提攜!小子定當全力追尋端木勝的下落,小子這就告辭,返回女閭,以防呂不韋見我不在,他有所疑心!”
威嚴之聲沉吟片刻說道:“呂不韋這廝陰險狡詐,我適才就應亂箭將他射死!異人小子,外父告訴你一件喜事,桓女已有身孕,三個月了!你日后就不必到處亂認子嗣,我看今日城中那憨子小童,還是不認為妙,就他那相貌,估計立為了嫡子,恐怕也要受天下人嗤笑?。 ?p> 外父?此時的外父稱謂不就是后世的岳父和老丈人嗎?上面這人竟是公孫子楚的老丈人!實在令人意想不到。而且還要讓公孫子楚殺了自己,實在太過驚悚!此人到底是誰呢?
涉及自己,趙端更加用心傾聽了。
上面突然陷入片刻沉寂。
那外父突然放大了音聲:“怎得不高興?”
隨即傳來了公孫子楚那激動不已的話語:“不,不是,不是!小子是驚喜過頭無言以對,太好了,桓姬待我真是太好了!我子楚對天盟誓,此生絕不辜負外父!”
言罷,地面上傳來了撲通通的磕頭聲。
公孫子楚的外父不失溫和的說道:“好了!不必和老夫外道!今日城中的謠言,老夫也聽說了,異人你給老夫交給底兒,是否真有韓王換嗣此事?”
公孫子楚鏗鏘說道:“絕無此事!外父放心,再給韓王幾個膽他也不敢亂我秦氏種嗣,我在邯鄲時確有子嗣,只是失散了而已!到處認子嗣也只是為了堵上別人說我不會生養(yǎng)的嘴,如今桓姬有孕,城中那小童是不是我的骨肉也已不重要,日后我若作秦王必立桓姬之子為太子,外父放心就是!”
似乎外父拍拍子楚的肩頭,然而說道:“你去吧,一切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