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贖身
合歡樓位于洛陽主街上最為繁華的地段，安繼業(yè)在龔真寧的帶領(lǐng)下倒也沒費什么周折，穿過兩條街走了不到一頓飯的時間便到了。
看著眼前這座完全由上等楠木搭建而成的足有五層之高的合歡樓，安繼業(yè)頗感咋舌。從山西一路走來，安繼業(yè)也算是有些游歷和見識了，可是如此規(guī)模的樓堂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雖然離日落還早，但是這合歡樓前此刻已是一派人來車往絡(luò)繹不絕的繁忙景象了。從往來不斷的各式各樣的豪華馬車來看，出入此地的這些定是一些非富即貴的大人物了。
看到呆站在門前的安繼業(yè)，門口迎客的龜公雖然心有不滿，卻也不敢造次。畢竟有些個富家公子哥就有這種癖好，專喜歡裝成一副落魄潦倒的樣子在這里尋開心。于是小心翼翼的問道：“這位爺可是來這里尋快活的嗎？”
安繼業(yè)看到這個龜公的嘴臉，心知又是一個勢利之輩。于是也不答話，伸手從褡褳里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了龜公。看到這錠銀子，龜公的臉上早已綻開了一臉的媚笑，捧著銀子點頭哈腰的說道：“哎呀！小人謝老爺?shù)馁p！”說罷扯開破鑼嗓子朝樓里喊道“樓上的姑娘下來接客了！有貴客！”
安繼業(yè)無奈的聳了聳肩，將馬韁遞給龜公，便帶著龔真寧向里走去。看到安繼業(yè)身后的龔真寧，龜公一愣急忙伸手攔住了龔真寧，說道：“哪來的小乞丐？去去去！要飯蹲門口去，這里面是你能隨便進的地方嗎？”
安繼業(yè)一把護住龔真寧，皺眉說道：“干什么？他是我兄弟，難不成進不得你這合歡樓嗎？”
龜公見狀立馬換了一副笑臉道：“哎呦~，哪個貴人還沒有幾個窮親戚了？小人瞎了狗眼，狗眼看人低，兩位大爺多多包涵。里邊請！里邊請！”
龔真寧瞟了一眼這個龜公，不怒反笑道：“呸！有心想說你狗眼看人低，沒想到卻被你先說了。真是掃興！”
安繼業(yè)卻早已見慣了這種勢利之輩，也不想再多說什么，拉著龔真寧便向樓內(nèi)走去。
一進樓，安繼業(yè)頓時看花了眼。只見這合歡樓里的擺設(shè)極盡奢華，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在那里搔首弄姿，整個樓內(nèi)到處都是一片鶯鶯燕燕之聲。
龔真寧見狀，不滿的踢了安繼業(yè)一腳，嘟著嘴說道：“你們這些人莫非都是這樣見一個愛一個嗎？你忘了你來這里是干嘛的了？怎么盯著這些個庸脂俗粉看個沒完了？”
安繼業(yè)笑道：“臭小子，別亂說！我哪里是看她們了？只不過我從小到大頭一回見到這么奢華的場景，不由得看的有些癡了。”
龔真寧道：“這就讓你看的癡了？在我看來這里的擺設(shè)就像是個暴發(fā)戶似的，有什么奢華可言了？要是讓你看到皇宮里的場景，你眼珠子還不得掉出來??？說起來，你那個結(jié)義大哥的身份如此顯貴，難道你沒去過他的宮殿里嗎？”
安繼業(yè)道：“我和大哥結(jié)義之后便各奔東西了，哪有機會啊？看你這樣子倒像是一副見過世面的模樣，還說什么皇宮？我沒見過莫非你倒見過了不成？”
龔真寧吐了吐舌頭道：“拉倒吧，我一個小乞丐還能見過皇宮？只怕連宮門還沒看到就得被那些個禁軍趕走了！”
說話間，只見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揮著手帕來到了二人近前，不由分說一把緊緊地摟住了安繼業(yè)粗壯的手臂，滿臉堆笑道：“哎呦~，這位公子瞧著眼生啊？可憐見的，看這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可是哪家達官貴人的公子微服私訪來了？公子哪里人士？可有什么相好的姑娘嗎？”
安繼業(yè)滿臉通紅的抽出了手臂，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一旁的龔真寧哈哈笑道：“哈哈哈！想不到安大哥也有如此‘嬌羞’的一面！”笑罷，轉(zhuǎn)頭對老鴇說道：“你就是這里的老鴇了？你這一連串問題連珠炮似的，我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你也別管我們從哪來的了，相好的姑娘倒也有一個，不知林紅顏姑娘此刻可有空??？”
這老鴇一生閱人無數(shù)，看到安繼業(yè)的樣子早就知道是個初來乍到的雛兒了。聽到他們要找林紅顏，頓時想要狠狠地敲他們一筆了。于是立刻擺出了一臉的歉意說道：“哎呀，這可真真的不巧了。我家林姑娘偶染微恙，今兒個可是接不成客了呢！”
安繼業(yè)聞言臉上頓時顯出了失望之色，一旁的龔真寧隨口應(yīng)了一聲后，伸手從安繼業(yè)腰間的褡褳里掏出一錠金子，在手上不斷地拋玩著，嘴上不無惋惜的說道：“哎呀，這還真是不湊巧了呢。唉，有錢沒地方花啊！要不大哥咱們再去別的行院看看去？”
打從龔真寧掏出那錠金子的時候起，老鴇的一雙眼睛便再也無法從那錠金子上離開了，一對兒眼珠瞪得溜圓像是兩顆彈珠似的，只是隨著龔真寧手中那錠不斷拋上拋下的金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待到聽聞二人要走，老鴇一敲自己的腦門滿臉堆笑道：“哎呦，您瞅瞅我這豬腦子??！方才紅顏的丫鬟還跟我說，紅顏的身子已經(jīng)無恙了?！闭f到這，老鴇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不過我家紅顏姑娘可是我們合歡樓的頭牌！這費用方面自然也貴了一些……”
“拿去！”不等老鴇把話說完，龔真寧將手中的金子直接扔到了老鴇的懷里，說道：“貴就貴唄，難不成這錠金子不夠嗎？”
老鴇手里捧著金子，臉上早已笑開了花，點頭哈腰的說道：“夠夠夠！足夠了！來人啊！趕緊把紅顏姑娘的房間收拾收拾，再備一桌上等的酒菜。都給我好生伺候著，怠慢了貴客仔細著我扒了你們的皮！”
說罷便帶著安繼業(yè)和龔真寧向三樓走去。安繼業(yè)苦笑了一下，小聲對龔真寧說道：“這些個勢利小人著實的讓人無奈啊?！?p> 龔真寧笑道：“這有什么??？像這種見錢眼開的勢利小人我早就見慣不怪了。”
安繼業(yè)詫異的問道：“怎么？這種人你見的多了嗎？”
龔真寧自知失言，連忙解釋道：“你可別小瞧我這個小乞丐，像我這種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什么樣的人情冷暖沒見過呢？”
安繼業(y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p> 一路閑話無多，轉(zhuǎn)眼間便已經(jīng)來到了林紅顏的房門前。老鴇剛要敲門，卻見房門突然從里面打開，林紅顏站在門前略帶不滿之色說道：“媽媽，我不是說了今天不舒服，不……”話未說完，林紅顏早已經(jīng)瞧見了老鴇身后的安繼業(yè)，后面的話頓時說不出來了。
老鴇輕輕一推林紅顏，笑道：“傻丫頭說什么呢？這兩位貴客別看衣著樸實，卻是真真正正的豪門公子呢！還傻站著干什么呢？快開門接客啊！”待到看見林紅顏和安繼業(yè)兩人的神情后，老鴇頓時明白了一切，嘴上卻不點破依舊滿臉堆笑道：“哎呀，你們都站住門口干什么呢？來來來，快進屋，酒菜一會兒就得。一會兒就著酒菜你們再好好地嘮嘮多愜意呢？”
待眾人進屋坐定之后，老鴇說道：“二位爺，要不要再找?guī)讉€姑娘啊？喝酒這事兒人多點才最是熱鬧不過了呢?！?p> 龔真寧笑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p> 老鴇又道：“那我找?guī)讉€彈曲兒姑娘的給你們……”
龔真寧不耐煩的搖了搖手道：“不用了！你出去吧！”說罷不由分說的把一臉訕笑的老鴇推了出去。
老鴇在門前聽了片刻后，一招手把龜公叫過來，低聲說道：“看樣子這兩個雛兒和紅顏認識，你給我仔細的盯著，有什么異狀趕緊告訴我！”
龜公不解的問道：“認識？我看這兩個公子可是面生的很啊?！?p> 老鴇一戳龜公的腦門，低聲罵道：“就你那兩只王八眼也能認住個人了？這兩人確是眼生，但是紅顏這個浪蹄子經(jīng)常出去瞎逛，保不齊在哪勾搭上了！不過左右這倆生雛兒身上有的是銀子，只要不節(jié)外生枝，咱們先把他們身上的銀子刮干凈了再說！”
龜公一臉干笑道：“媽媽說的是。別看這兩個公子哥看著寒酸，沒想到也是個闊主兒呢！只不過既然想刮干他們的銀子，媽媽怎的不給那個小的也找?guī)讉€姑娘呢？”
“我呸！”老鴇吐了口吐沫說道：“你這對兒王八眼還真是一對兒擺設(shè)！什么兩個公子哥？老娘一生閱人無數(shù)，一眼就瞧出來了。那個年長的是個男人不假，不過那個小乞丐卻是個女人！女人逛窯子已經(jīng)是天下奇聞了，男人帶著女人逛窯子更是聞所未聞！這倆人倒是有點意思，別管那么多了，只要給銀子哪怕那小丫頭想睡老娘，老娘都乖乖地伺候著！你給我仔細的伺候好了！聽見沒有？有半點兒差池，小心老娘砸碎了你的王八殼兒！”
門外老鴇和龜公鬼鬼祟祟的打著自己的算盤，門里卻是一片寂靜無聲。閃爍的紅燭下，安繼業(yè)和林紅顏就這樣一言不發(fā)的互相凝視著對方，雖沒有多余的話語，但是眼神中卻足以表達二人此刻的心情。
良久之后，龔真寧終于憋不住了，輕咳一聲道：“你倆就打算這么大眼瞪小眼的干坐著嗎？好歹說點什么??？怪尷尬的?！?p> 林紅顏臉上微微一紅，柔聲說道：“沒想到你真的來了?！?p> 安繼業(yè)點了點頭道：“嗯，實不相瞞我們此番前來是想把林姑娘救出這個火坑的?！?p> 林紅顏聞言微微一愣，隨后嘆了口氣道：“安大俠的好意小女子心領(lǐng)了，只是想要逃出這個火坑卻比登天還難啊?！?p> 安繼業(yè)道：“之前龔真寧小兄弟已經(jīng)和我說過了，想要把你合法的救出這個火坑只有贖身這一條路可走。現(xiàn)在我身上的銀兩連黃金算上大概能湊個一萬多兩，我知道還差的許多，但是給我些時日定能湊到五萬兩給你贖身的！”
聽到安繼業(yè)竟然要給自己贖身，林紅顏早已淚濕了雙目，凄然笑道：“安大俠的心我懂，我又何嘗不想早日脫離這片苦海呢？可是……五萬兩？五萬兩怎么夠?。课乙荒旯鈴椙u唱給這合歡樓掙得都不止五萬兩了。再加上我雖然身在這下賤之地卻始終守身如玉，光是這……這……這破身的銀子便不在十萬兩之下??！我自知福薄命苦，早已抱定了聽天由命的想法。安大俠的好意我只有來生再報了！”
“十萬兩？！”聽到如此巨大的數(shù)目，安繼業(yè)和龔真寧都愣在了當(dāng)?shù)?。良久之后，安繼業(yè)緩緩地說道：“十萬兩確實不是個小數(shù)目，但是也還難不住我！這樣吧，姑娘且等我十五天，我現(xiàn)在就返回潞州去尋我大哥晉王李存勖幫忙！”
林紅顏黯然說道：“想不到你竟然還有這層關(guān)系，有了晉王的幫助湊足十萬兩銀子確實不是難事，可是……我已經(jīng)等不了你十五天了?！?p> “為什么？”安繼業(yè)和龔真寧異口同聲的問道。
林紅顏面帶戚色的搖了搖頭道：“因為就在你們來此之前，云家已經(jīng)來人交付了十萬兩的訂銀。只待本月十五云嘯天七十壽誕一過便要迎我過門，給那個云從鶴做四房小妾了！”
“??？！”聽聞此言，安繼業(yè)和龔真寧直如五雷轟頂一般，頓時明白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想不到云家會當(dāng)此時節(jié)橫插一手？現(xiàn)在離云嘯天七十壽誕只剩下不到五天的時間了，可是從洛陽往返潞州一趟十五天已是極限，時間上無論如何也是趕不及了！思量再三之后，安繼業(yè)一跺腳道：“既然如此，那么只能用我的辦法了——毀了合歡樓這片腌臜之地，把你救出去！”
林紅顏和龔真寧大驚失色道：“萬萬不可！”
安繼業(yè)傲然說道：“有何不可？！難不成我還怕了這區(qū)區(qū)的合歡樓不成？！”
龔真寧說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說了嗎？你惹了合歡樓就如同惹了大梁皇室！到時候官府派人來拿你，你功夫再高又怎么可能贏得了那數(shù)百名官差呢？！而且萬一事情鬧大了驚動了軍隊，你……”說到這里，龔真寧已然不忍心再說下去了。
安繼業(yè)冷笑一聲道：“軍隊？我早已想清楚了，此刻我大哥集結(jié)重軍即將對梁國發(fā)動最后的戰(zhàn)役，大梁的軍隊已經(jīng)全部都集中在了晉梁兩國的前線了，這洛陽城還能抽出多少軍隊？眼下如果真的驚動了官府，他們所能動用的也只有那區(qū)區(qū)數(shù)百名官差而已！惡龍嶺五百多打家劫舍殺人如麻的匪人我尚且不懼，我到不信這幾百名官差還能比惡龍嶺五百匪人還要厲害不成？！”
“惡龍嶺？！”聽到安繼業(yè)說起惡龍嶺這三個字后，林紅顏和龔真寧頓時愣住了，龔真寧難以置信的問道：“之前在街上也曾聽你說起過惡龍嶺，我以為你在開玩笑呢！想不到坊間傳言半個月前曾有一個江湖豪俠以一人之力全殲了惡龍嶺五百匪人的事竟然真是你做的？！”
安繼業(yè)點了點頭道：“沒錯！雖然我的手法有些殘忍，但是那五百賊人也確實是罪有應(yīng)得個個該殺！”
龔真寧瞠目結(jié)舌的說道：“好我的安大哥！我原本以為你只是武藝出眾而已，卻沒有想到你竟然如此了得？怪不得你口口聲聲的要踏平這合歡樓，甚至連官府都不放在眼里，想不到是真正的藝高人膽大?。 闭f到這，龔真寧如同不認識安繼業(yè)一般又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道：“若是這樣的話，那么咱們到不妨真的放手一搏試他一試了！反正我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我倒真想看看你是如何以一擋百呢！”
林紅顏輕輕地拍了一下龔真寧的腦袋，說道：“你別在這里添亂子了。什么看熱鬧不嫌事大?。抗俑畡荽笥衷跏菒糊垘X那五百匪人可比的？不過安大俠既然有如此身手和威名，倒是讓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據(jù)我所知，云嘯天最喜結(jié)交江湖俠客，從他的江湖稱號‘義薄云天’上便可見一斑了。若是安大哥能和云嘯天搭上關(guān)系的話，此事興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依我看不如這樣，等云嘯天七十壽誕之際，安大俠不妨背上一份厚禮去他府上會他一會。他既然號稱義薄云天，如果肯和安大俠傾心相交的話，定然會給安大俠一個面子，眼前這個難關(guān)不就算是過了嗎？”
安繼業(yè)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個辦法，只是我這點微末的本事人家一個江湖有名的大俠能看得上嗎？更何況我又打傷了他的孫子，只怕這事沒那么容易啊?！?p> 林紅顏正色說道：“安大俠切莫妄自菲薄！你初出江湖對江湖之事不甚了解倒也有情可原。我雖非江湖中人，卻也知道安大俠你憑著一己之力滅了惡龍嶺這件事早已震驚武林了。僅憑著這一點你便有足夠的威望讓那云嘯天刮目相看了。至于得罪云從鶴這件事，此事原本就是云從鶴不對，云嘯天若真是義薄云天的江湖大俠，他肯定也不會一味護短不講道理的?！?p> 龔真寧撇了撇嘴道：“什么義薄云天，在我看來一個江湖人士和官府相互勾結(jié)，這云嘯天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再者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云從鶴這么個孫子，云嘯天這老頭兒恐怕也不過是個浪得虛名之輩罷了?！?p> 安繼業(y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啊。只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此一來我倒沒了計較，要不你給我出個主意？”
“我？快算了吧，我哪有什么好辦法了！”龔真寧聞言不由得連連擺手，余光一掃卻發(fā)現(xiàn)安繼業(yè)和林紅顏臉上俱帶揶揄之色，頓時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倆是想看我出洋相??！呸呸呸！兩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很光彩嗎？”
林紅顏笑道：“??？你哪里小了??？”
安繼業(yè)也笑道：“好了好了，不說笑了。左右也想不出個好辦法，林姑娘的辦法確實可以一試。既然如此咱們就在這里坐等云嘯天十五的壽誕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