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樓的老鴇不止一次抱怨過那位客人的奇葩,是故柳掌柜對那人有一星半點的了解。但也不多。
這位京城來的有錢嫖客自稱姓秦,萬花樓的人稱其為秦爺。
柳掌柜沒見過他本人,描述不出來秦爺?shù)南嗝?。只知道一點,那位秦爺長相兇惡。秦爺流連于煙花之地,曾擲下千金,數(shù)日留宿萬花樓內(nèi)。
眾多花魁中,他很是中意萬花樓里的一位名叫翡翠的頭牌,曾經(jīng)夸下??冢瑏砣諘退钌铣说聂浯涫罪?。
據(jù)老鴇說,秦爺很是受用翡翠的軟言嬌語。
柳掌柜畢竟是聽來的,能告知的也就這些。魏舒宸想要了解更多關(guān)于秦爺?shù)氖?,必不可少親自到萬花樓一趟,去找那老鴇和翡翠。
魏舒宸鐵了心要追查到底,起身預(yù)備到隔壁探問個清楚。
鄂融一直安靜立身一旁,此時言明自己有要是去辦,萬花樓卻是不能作陪了。
魏舒宸沒有勉強,堯椹給的指點到此已經(jīng)夠用。點了點頭,自己負(fù)手走出了醉夢樓。他端著巡坊的氣派模樣入了萬花樓。
逍遙坊是他魏家的地盤,于他而言,哪里不能去,何須人作陪?
萬花樓的老鴇看得魏坊主大駕光臨,心中十二分的驚喜。
全坊皆知,逍遙坊的少坊主魏舒宸與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伉儷情深,對內(nèi)難容第三人,府里干干凈凈。對外,魏舒宸從來不會來逍遙坊尋歡作樂,更加不會對主動送入懷抱的女人有什么好顏色。
今日老鴇見到這位尊客走進來萬花樓大門,頓時感到蓬蓽生輝,她心中的頭一個想法便是,魏夫人懷孕在身多有不便,魏坊主自持不住了。
男人嘛,總有那個需求不是……
老鴇熱情洋溢接待他,積極詢問魏坊主為了什么事而來。
她深諳有些話不可直接挑明,抹了別人的面子,折煞了客人興趣可不好。
魏舒宸少年便掌管逍遙坊,每日里都有人呈上坊間發(fā)生的大小事務(wù),平日也見慣這些三教九流的人,立刻明白老鴇臉上曖昧的緣故。當(dāng)即沉下臉來,“我有事要問你,把你們這里的翡翠叫來。”
老鴇被他嚴(yán)厲的神態(tài)嚇得一抖,以為萬花樓惹上了什么禍?zhǔn)?,驚動這位爺親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坊主,我們可沒做什么違反逍遙坊規(guī)定的事。樓里來的姑娘都是自愿的,都報備過冊的,來路干凈得很呢。”
魏舒宸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跟她解釋找到這里的原因,沉聲說,“啰嗦,你去找個安靜的地方,把翡翠叫來。我有話要當(dāng)面詢問你們兩人。”
老鴇只得忐忑地引著他往樓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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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融回到茶室時,堯椹正站在窗臺邊,目光遠(yuǎn)眺。半空中依稀聽得見羽翼撲哧的聲音。
“如何,魏坊主可有什么收獲?”堯椹走回茶桌前,端起杯子,以杯蓋撥了撥漂浮水面的茶葉。
鄂融回復(fù),“魏爺去萬花樓了。春娘店里的翡翠應(yīng)該知道些什么。”
堯椹點了點頭,漫不經(jīng)心的喝了一口茶水?!摆w皖那邊有消息了?”
鄂融聞言從懷中抽出一張紙條,遞到堯椹面前給他過目。
堯椹只看了一眼,慢慢揉成一團,丟在桌面上,頗為好笑的嘆氣。“這才過了多久,居然管不住自己的手下了??尚Π。《跞?,你去看看她是否醒了。讓她自己回個話給趙皖罷?!?p> 鄂融得了指令,默默地離開了茶室。
不一會,一身黑色勁裝的溪六輕輕走了進來。方才鄂融告知他,主子有事找他。
“主子?!毕驁蜷┱埵?。
堯椹看著他,語氣嚴(yán)肅,“從今日起,你到小燕身邊去,負(fù)責(zé)她的安全,聽從她的安排。去吧,看到可疑的人接近,立刻與我回稟。”
…………………………
燕巫心著實被孕婦的胃口驚到。
花鈴兒嘴上沒有空閑一刻。吃完了果子與點心,又喝了雞湯,還讓人送了混沌面上來。沒過多久,又叫人到府外買來煎餅果子。
花鈴兒不單自己吃,嘴里咕嚕著,雙手比劃著讓燕巫心吃。燕巫心若是客氣的推脫說不吃,她就半睜著眼睛,嘴巴圓鼓鼓的咀嚼著。
燕巫心第一回與懷孕的人相處,想著她年紀(jì)小,身體不好,便也心腸綿軟,陪著她一直吃。
所幸燕巫心吃得慢,大部分都進了花鈴兒的嘴里。
別看花鈴兒身世坎坷,性格卻極其開朗,說話的語調(diào)清脆悅耳。她生活在逍遙坊,總能聽到很多有趣的八卦消息。沒吃東西的間隙,便挑著說出來,一邊說一邊笑。
這是一個充滿市井鬧熱的世界。燕巫心沒踏入過,覺得十分有趣?;ㄢ弮阂恍?,自己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兩個女孩子說起話來,并沒有什么禁忌。
期間,服侍花鈴兒起居的丫鬟端上來補藥?;ㄢ弮核坪鹾苡憛捘俏兜?,秀氣的眉毛蹙起,捏著鼻子灌了幾口就放下碗,連著摸了幾顆山楂扔到嘴里去味。
儼然一副嬌弱愛撒嬌的模樣。
燕巫心沒想到女子能這樣軟萌。此時魏舒宸要是在場,恐怕非得摟著好好的哄哄她一頓了。
在燕巫心的記憶中,幾乎都是強韌的女子,或者冷艷,或者精怪,或者端莊。
女子生來弱勢,尤其是燕巫心身邊的女子。木關(guān)山上學(xué)藝的師姐們,幾乎是師傅和師叔伯們撿回來的,或者逼得無路可走了。
富貴中長大的人,如何會在深山中一待便是數(shù)年,十多年呢。莫不是沒有辦法……
花鈴兒喝了補藥,變得懨懨欲睡。服侍的婢女扶著迷糊的她回了屋中。
燕巫心淡淡的嘆口氣,舒緩了下心情。
哪怕她的醫(yī)術(shù)并不精湛,半天相處下來,花鈴兒的虛弱,十分清晰的刻在她的心田。
過于苗條的身形,疲憊的眉目,不定時的低燒發(fā)熱。如堯椹診斷所說,能不能熬到生產(chǎn)之日,尚且無定論。
世道怎的如此不公,偏生讓她們這些女子承擔(dān)這樣的病痛。每活著一日,都要面對著不知何時零落的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