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墮魔了。”望著他，掌門緩緩開口。
“對，他墮魔了！師父，魔是這世上最邪惡的東西，殺了他，以防他為禍?zhǔn)篱g！”聞言，眾弟子如獲大釋，立即異口同聲的開口。
見狀，他又怕又怒，一時，不知所措。
“你看，當(dāng)初你不忍心對他們下手，他們，卻對你毫不留情，這，就是你心存仁慈的代價?！边@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體內(nèi)傳來，那個魔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
“可是，我不想離開這里，不想真的加入魔族！”他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吶喊道。
此時的他，良知還沒有被徹底泯滅，他還是想留在蜀山的，即使不是為了報仇，他也想留在這里的。
因為他知道魔族人，有多么的臭名昭著。他不想成為那些人中的一員。
“師父！”見事情已經(jīng)無可挽回，龍葵“普通”一聲，跪在掌門面前，聲淚俱下，“即使他身上有魔氣，也不能證明他已經(jīng)墮了魔！何況，他從來沒有做過壞事、更沒有傷過人！師父，他才十二歲啊，您不是經(jīng)常教導(dǎo)我們，要心懷仁慈，普度眾生生嗎？怎么忍心就這樣了結(jié)一個少年的性命！師父，求您手下留情，饒他一命！”
見狀，掌門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他身上，已經(jīng)有魔氣了，倘若不除，日后定會成為為禍天下的魔。龍葵，我教育你們心懷仁善，普度眾生不假，但你要知道，這世間最大的一種仁善，是舍小義，保大義。他，為師不能留?！?p> “即使我想做一個好人，也不行嗎？”他緩緩開口，話一出口，就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這是他此生做過的，唯一，發(fā)自內(nèi)心的祈求，也是內(nèi)心對正義的，最后的一絲堅持。
在這之前，和在這之后，他都沒有求過任何人，從來，也再也，沒有求過。
“不行。”掌門再次開口，語氣堅決如鐵，“你不該，和魔搭上任何關(guān)系?！?p> 聞言，她，如五雷轟頂，而他，則如五內(nèi)俱焚。
他一動不動的停在當(dāng)?shù)?，目光掃過對自己虎視眈眈的眾人。
他不想，入魔的。
他想過，當(dāng)好人的。
是他們，把他對讓自己成為好人的最后一絲希望，徹底扼殺。
“你，現(xiàn)在，可有力量打敗這些人？”他攥起拳頭，對體內(nèi)的魔道。
“現(xiàn)在，本尊的法力，已經(jīng)恢復(fù)到了巔峰時期，即使你開口，本尊都會把他們?nèi)珰⒘?，讓你見識一下本尊的真正實力?！?p> 話落，魔沒有附體，而是直接從他的體內(nèi)鉆出來，化成了一個人的樣子。
這個魔，一身黑袍，頭發(fā)花白，額心有一個，羅盤似的紅色印記。
“魔王？！”看見那個印記，掌門大驚。
“魔王？！”聞言，眾弟子難以置信的看向面前的魔，脫口驚呼的同時，不約而同地倒退了數(shù)步。
僅看他們的反應(yīng)，就知道魔界之王的這個身份的威懾力，和帶給他們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竟然真的是，魔族之王。
聞言，他也有些驚訝的，看向此時正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
看來，他真的可以實現(xiàn)自己，復(fù)仇的愿望。
既然如今正道已不容他，那便，墮入魔道，只要，能替家人報仇。
“不用你動手，讓我來?！彼⒁曋媲白约涸缇催^的掌門，注視著面前，自己曾不忍下殺手的眾弟子，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笑。
聞言，魔王立即會意，亦邪邪一笑，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鉆進(jìn)他的身體。
“掌門，你知道嗎？在我跟你說這句話之前，我還沒有入魔，我與魔王，只是救人者與被救者的關(guān)系——是你的趕盡殺絕，把我逼成了魔?！彼⒁曋崎T，一字一句的開口，真誠卻悲涼。
說罷，他轉(zhuǎn)動雙眸，目光將面前的眾人，一一掃過：“既然你們，這么想看我，成為濫殺無辜的魔，那我今日，就成全你們！”
說罷，魔王附身，魔氣纏繞間，蜀山的所有男子，化為了一具具被吸光了元氣的干尸。
除了，蜀山內(nèi)唯一的女子，龍葵。
“從此之后，我便是魔了。道不同，不相為謀。龍葵，你走吧，從此以后，天涯海角，永不相見。”他收了手，對她道。
“不，我不走！”她道，目光堅定，斬釘截鐵，“我也要成為魔，因為……因為我也恨他們！”
我想陪著你這句話，她沒有說出來。
一個女子，又是在情竇初開的年紀(jì)，如此赤裸的話，是羞于啟齒的。
總之，她是不會，留他一個人的。
從他跟她表白的那一刻起，她就已在心中許下誓言，與他共結(jié)連理，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只是因為自己墮了魔，就這樣毫無差別地把所有人都推開，這樣的他，只會讓深愛他的她，更心疼。
聞言，他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這個少女。
他知道她的心意，但他不僅比同齡人深沉，也比比她大了四歲的她，深沉了數(shù)倍。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與他，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而且，那一夜后，他已無法接受任何人的親近。
凌辱，帶給自己死去的家人的，是銘心刻骨的痛苦，帶給他的，是無法抹除的陰影。
這一世，他都不會和任何人親近了。
一世，都不會。
“加入魔族，就再也不能做人了，你的家人，也會因為你而蒙羞。難道，你不管你的父母家人了嗎？”他緩緩開口，帶著羨慕，和一絲責(zé)備。
他為了報仇，付出一切，說到底，只是為了從前罷了。
家人還在陪在身邊的從前，一家人在一起，無憂無慮，其樂融融的從前。
父母健在，家庭和睦的她，是無法理解他對她，甚至已經(jīng)近乎恨的羨慕的。
“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守護(hù)的人，他們雖然是我的親人，卻不能左右我一輩子?！彼?，帶著沖破牢籠的孤注一擲。
他付出性命都得不到的美好，在她這里，卻是要拼命舍棄的存在。
她的性格，真是與他截然相反到，令他討厭的存在。
“我不喜歡你?！彼?，轉(zhuǎn)過身，毫不遲疑地離開，不再對她多言一句。
望著他決然離去的背影，她原本因為一絲恐懼還有些動搖的目光，卻變得愈發(fā)堅定。
未諳世事的少女的癡情，是魯莽笨拙到，自欺欺人的。
就像夜空中迷戀陽光的星星，即使永遠(yuǎn)也見不到太陽，也要燃燒自己發(fā)出光亮，制造已與太陽相遇的假象。
她并不知道，自己從未走進(jìn)過他的心。
她對他對自己的愛，毫不懷疑，她以為，他做的如此決絕，定是因為怕，拖累自己。
但是，他低估了她對他的愛。
只要是為了他，她，什么都不怕。
從此，他便正式加入了魔族。
“加入魔族，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給你種上魔種，讓你成為會魔術(shù)的傀儡，一種，是把身上的法力強(qiáng)加給你，讓你成為可以自己左右一切的魔。你是本尊的救命恩人，本尊自然不會讓你成為沒有自己意識的傀儡。我會把我的部分法力傳給你，能消化多少，就看天命了?！?p> 將自己的二成法力傳給他，魔王便離開了，結(jié)果第二日，天空還未破曉，他居住的那座宮殿上，變繚繞了一團(tuán)雷電。
“竟然，將我傳給他的魔力全部吸收的同時，突破了中魔的境界！”望著那一團(tuán)象征著歷劫的雷電，魔王驚道。
如今的魔族，實力已不比往昔。身為魔尊巔峰之境的他，因為一直無法突破到魔王之境，接連兩次被它族的王者打敗，顏面掃地。
他心中的憤恨與不甘，已非言語可表。
如今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jì)，淵身負(fù)深仇，身上的怨念與煞氣極重，又是半人的體質(zhì)。六界皆知，能成功融合兩種法術(shù)的雜血統(tǒng)異類，日后法力，可逆天，他，是最合適的接班人人選他。
“我魔族，后繼有人了！”魔王大喜。
擁有了魔術(shù)，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個留下了他此生最大的噩夢的村子。
他用法術(shù)封鎖了村子，之后，用這世上最殘忍的酷刑，將村中的人，全部折磨致死。
回來的路上，他遇到了，和他同樣成為了魔族人的，龍葵。
她竟挑了自己根骨，散盡一身修為，墮落成魔，只為，陪著他。
這是，何苦……
他又驚，又氣，又感動，將她擁進(jìn)懷中：
“我父母雙亡，兄弟生死未卜，從今以后，你就做我的，妹妹吧?！?p> “妹妹？”她一愣。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緣由：
就像之前他不擇手段地推開她一樣，因為他年齡還小，青澀羞赧，所以才把“妻子”這個詞，用“妹妹”替代。
她懂。
她等他，長大。
“可痛快了？”見已經(jīng)被別人的血染成血人的他回來見他，魔王心情大好，道。
兇殘決絕，不擇手段，這個淵離他最理想的接班人的樣子，越來越近了。
“不痛快?！彼鹗郑恋粢驗闉R到身上的血太多，從額頭流進(jìn)眼睛的血，“我還要，找回自己的兄弟，殺了，把他們做工具買走的，蠻族人?！?p> “你說的那個蠻族人，本尊知道。叫夜叉族，會法術(shù)，你現(xiàn)在雖已突破了中魔境，但要滅夜叉一個族，并沒有十全的把握……”他望著他，試探地開口，欲言又止。
“那便請魔王，教授給我可以滅他們?nèi)宓姆ㄐg(shù)?！彼患偎妓鞯亻_口，其冷酷決絕，已經(jīng)超過了他的預(yù)料。
“好！”他大喜。
這個少年，真是越來越讓他驚喜了。
魔王并沒有教授他法術(shù)，而是直接將自己的兩成法力，傳給了他。
這樣，他體內(nèi)便只剩了六成法力，也就是說，他由現(xiàn)在的魔尊境，退到了中尊境。
他已經(jīng)老了，能把自己的一身法力，一點不剩地傳給自己未來的接班人，是他當(dāng)下唯一的心愿。
即使要為此承擔(dān)，被天帝那個宿敵，徹底除掉的風(fēng)險。
他來到了夜叉族。
他不敢相信，那被關(guān)牲畜的籠子里，頭和軀干是人，四肢卻是由其它動物的肢體組合起來的怪物，竟會是他記憶中的那兩個，溫柔儒雅的兄長。
他驚痛至極，無法言喻的情緒化作滔天的煞氣，沖斷了阻礙他魔氣運行的經(jīng)脈，讓他的修為，直接從下尊境，突破到了中尊。
在進(jìn)階的滾滾天雷聲中，他殺了那個專門以嫁接之術(shù)，煉制“異人”的夜叉幫派，用魔力封鎖了所有出入這個地方的道路。
在最后一記天雷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終于再也堅持不住，一口濃血從嘴中噴射而出，跪在了地上。
原本因為歷雷劫，身受重傷的他，因為吸收從自己身上散發(fā)出的，源源不斷的戾氣，傷口竟出人意料的，迅速愈合了。
沒等那些要除掉這個過來鬧事的家伙的夜叉族人的刀劍，落在他在身上，他已一掌拍出，將那些人全部擊飛了出去。
他的力量，已非這里全部的夜叉族人可敵。
見狀，夜叉族人只得收了刀劍，對他唯命是從。
他不想就這樣殺了他們。
就像他將一村子的人，一步一步地虐殺一樣，他內(nèi)心的血海深仇，滔天怒火，簡單的性命已經(jīng)無法將它們熄滅了。
他要留著他們，然后當(dāng)著兩個兄長的面，用他們想用的方式，替他們，報仇雪恨。
可是，他的兩個兄長已經(jīng)因為長期的被折磨和營養(yǎng)不良，五臟俱損。
五臟具損的人，就如一塊被蛀蟲掏空的朽木，即使創(chuàng)世帝君在世，也無力回天。
他們受的折磨，已經(jīng)讓他痛徹心扉，如今，又要面臨即將永遠(yuǎn)失去他們的痛苦，他，怎能忍受？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還有救，一定有！”他大叫，拼命往兩個兄長的體內(nèi)，傳送魔力，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兩個兄長顫抖地抬起用其它動物的殘肢拼成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已經(jīng)被拼湊成不人不獸的怪物的他們，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模模糊糊的，類似于人類的聲音：
“弟弟，不要恨，我們只想你，放下過往，快樂地活下去?！?p> 聞言，他淚如雨下，指甲攥緊肉里，鮮血淋漓。
不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憤怒已極的他，已經(jīng)無力再恨了，只想像個失了理智的瘋子、失了分寸的變態(tài)一樣，發(fā)出一陣不合時宜的笑聲。
一臉釋然地望著臺下一臉惶恐的眾人，兩個兄長嘴角勾起一絲凄涼的笑容：
“弟弟，這世間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地活著。弟弟，殺了我們，讓我們，有尊嚴(yán)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