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槐樹像是被歲月的激流沖刷了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枯萎,剛剛還翠綠茂密的樹葉開始變黃,卷曲,飄落,像一只只蝴蝶從樹枝上簌簌而下。
槐樹精沒有理會身后的枯枝殘葉,它雙手捂住腦袋不住的哀嚎,顯得十分痛苦,那根連接它腰部的樹根干枯龜裂,在一陣‘卡巴卡巴’的脆響聲中,從腰間徹底的斷裂。
在斷開的瞬間,它身后的槐樹徹底死去了,僅剩上半身的槐樹精憑空而起,漂浮在半空,周身黑氣彌漫,邪污中夾雜著樹木的清幽卻融為一體,氣勢越來越盛。
四圣暗嘆了口氣,槐樹精自斬根脈,以自身為柴,燃燒修為,即便不死在他們手上也是尸骨無存,魂飛魄散的下場。
可槐樹精根本就不在乎,或者說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是‘在乎’了,它胸口裂開一個大洞,隱約能看到里面腐爛的血肉和綠色的膿汁,光芒一閃,一根玉簪子飛了出來。
這根玉簪子不過八九寸長,通體碧綠,做工卻有些粗糙,像是學徒隨手的練習之作,看上一眼就說不出的別扭,心緒翻騰下殺意,惡念,墮落之念不自覺的從心底被勾起。
胡老叟看到這根玉簪子臉色大變,急忙喊道:
“就是這東西讓他入魔的?!?p> ………………
胡蓮月正在樹林的邊緣疾馳,她腳上踩著將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在溝壑間如履平地,輕盈瀟灑似天宮仙女一般。
不過她的臉色十分難看,陰沉的仿佛能滴下水來。
胡老叟一族狐貍雖然在這深山老林里有些名號,可放在外面只能算是個小家族,除了胡老叟唯一能撐撐門面的也就是胡蓮月了。
可惜她羨慕山外人類的花花世界,總是想帶著這一窩狐貍?cè)ゼt塵打滾,而胡老叟老成持重,或者說膽子小總是不同意,一來二去胡蓮月心里就不舒服了。
這次哄騙劉磊進山偷東西,她的目的也不單純,她是想挑撥胡老叟和槐樹精的關(guān)系,最好能動起手來,因為一旦胡老叟受傷,那她在族群里的地位就會無限拔高,就徹底有了話語權(quán)。
很簡單的計謀,拙劣的近乎可笑,這個山里的狐貍精甚至沒想過要害死誰,可后面一系列變故的出現(xiàn)徹底讓事情失去了所有人的控制。
特事處的介入,槐樹精的入魔,劉磊的死亡,胡老叟不得不去的救援,都讓胡蓮月這位三流謀劃者深刻的意識到了自己的淺薄和無知。
不過這也正常,胡蓮月雖然是狐貍精還向往人類文明,不過畢竟沒經(jīng)歷過社會的洗禮,心里的‘彎彎繞’恐怕還沒個初入職場的菜鳥多。
總得來說就是個傻白甜干了件蠢事,失控后把所有人都牽扯到其中。
她跟在胡老叟身后,本來是想看一看能不能幫上忙,卻被槐樹精嚇破了膽,現(xiàn)在只想遠遠的逃離。
就在胡蓮月慌不擇路的逃跑時,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個老頭。
這老頭歲數(shù)看樣子不小,干瘦的身體已經(jīng)佝僂了,仿佛一陣大風就能吹倒,頭上和眼眶‘一絲不掛’,嘴角帶著猥瑣的笑容,松松垮垮的中山裝加件披在身上的黑風衣,怎么看都感覺十分怪異。
老頭看著胡蓮月,眼睛瞇起,嘴角的笑容放大親切的說:
“小妹妹,告訴叔叔,你是哪家的狐貍精?。俊?p> 胡蓮月沒回答,是不是正經(jīng)人她還是能察覺出來的,退后幾步警惕的看著這個死金魚佬。
老頭見胡蓮月不說話,用更加和藹的語氣說:
“小妹妹,你長得這么可愛,想不想C位出道啊?!?p> 胡蓮月聽完頓時感覺一股涼氣從尾巴根往上竄,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要跑。
老頭搖搖頭,似乎對胡蓮月這種浪費寶貴機會的行為十分的惋惜,慢慢悠悠的伸出一只手向她抓來。
胡蓮月感覺一股浩蕩的力量把她定在原地,連動下眼皮都做不到,只能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只手掌,在視野里越變越大,仿佛覆蓋黃昏的夜幕,遮天蔽日,無窮無盡。
……………
……………
玉簪子在空中搖搖晃晃,下一秒,它就在所有人的視線里消失了。
四圣臉色一變,喊到:“小心?!?p> 玉簪子重新在槐樹精身旁顯出身形,而四圣的身影卻極速的變淡。
“趙小貓,快………”
四圣的話還沒有說話,身影就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一顆碎成幾瓣的珠子。
趙喵喵和胡老叟這時才反應過來,一同從兩側(cè)欺身上前,玉簪子再一次消失,只聽‘啊’的一聲慘叫。
胡老叟從空中跌落,它的一條后腿被玉簪子洞穿,卻沒有任何鮮血流出,整條腿的血肉都一瞬間被‘吃’空了,跌在地上時只剩下皮包裹著骨頭,還有一條條黑線像蛇一樣,從傷口向全身蔓延。
趙喵喵已經(jīng)近身,掄起狼牙棒對著槐樹精的腦袋便砸,槐樹精不躲不避,抬起枯枝盤節(jié)的手,一把抓住了錘頭,無論趙喵喵怎么用力都無法掙脫。
此時玉簪子繞到趙喵喵身后,對準了她的后心刺去,趙喵喵的周身突然浮現(xiàn)出一口大鐘的虛影,玉簪子撞在虛影上,發(fā)出一聲巨大的鐘聲,卻沒有刺穿虛影,趙喵喵被震的噴出一口鮮血,萎靡不堪,從空中掉了下來。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己方的三員大將就被摧枯拉朽的收拾了,葉一舟還沒怎么反應過來,玉簪子在空中騰挪輾轉(zhuǎn),出現(xiàn)在了他的胸口,像匕首穿透豆腐,毫無阻礙的穿心而過。
葉一舟覺得胸口有些涼,低頭一看,他的胸口有個大洞,血肉已經(jīng)干癟了,還有黑線浮現(xiàn)。
疲憊和寒冷從傷口涌來,即將淹沒他的意識,人們常說人死之前,會回憶起自己的前半生,會有一幅幅畫面在眼前閃過,葉一舟卻沒有這種感覺,他只覺得有些無力,有些疼痛,其他的真的沒有,他居然很平靜,沒有驚慌失措,沒有大喊大叫。
葉一舟睜大了眼睛,仰面向后倒地。
……………
纏繞在葉一舟手腕上的紅布不知何時漂浮起來,沒人知道它是何時出現(xiàn)在那里的,就連已經(jīng)燃燒修為的槐樹精都不知道。
紅布豎立著展開,如同一塊屏幕,一只大手像貞子一樣從布面里伸了出來,起初只是幾根線條,然后就仿佛是在畫布上被畫筆描繪越來越詳細,越來越豐滿。
這只蒼白的手,虛空一握,無影無蹤的玉簪子就被握在手心里,無論玉簪子如何的悲鳴,如何的掙扎都不能讓這只手有任何的松動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