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虎臣抬手虛壓,涌進府內的鎮(zhèn)戎軍頓時息聲,不久之后,隨著命令的迅速傳達,府外的鎮(zhèn)戎軍們也安靜了下來。
從喧囂鼎沸,到鴉雀無聲,全在楚虎臣抬手之間。
極動、極靜。
明明還是楚府,恍惚間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
姬遠渾身一個激靈,迅速從呆滯中脫身出來,下意識地望向了高墻上的楚虎臣。
兩人目光交匯,姬遠張了張口,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楚虎臣目光深幽得甚至有些空洞,瞳孔中映射的,或許是此刻的姬遠,又或許是二十年前的姬遠。
他……他知道了嗎?
姬遠無比心虛,不禁避開了楚虎臣的目光。
那是誰?!
目光一凝,姬遠突然看到了伏尸于地的昌善。
昌善是誰不重要,關鍵是尸體旁的那個信封為什么看起來這么眼熟?!
姬遠的腦子一片空白,本能地瘋狂往昌善的尸體處奔去!
李妄、秦燁頓時出列,刀指姬遠,暴喝道:
“老帥有令,擅自接近此人尸首者,殺無赦!”
“大膽!”王自歲長槍在手,一邊追向姬遠一邊怒斥道,“爾等膽敢向殿下行兇,想造反嗎!”
李、秦二人聞聲冷笑,不僅沒有退縮,反而挺刀直向姬遠沖去!
造反?
嘿嘿,老子們早就想了!
王自歲攔腰抱起姬遠,一邊往后退一邊轉頭向高墻處高呼:
“楚帥!您……!”
哎,楚虎臣人呢?
剛才不還在高墻上站著招手嗎?
“吱呀~”
內府大門緩緩打開,楚虎臣從中出來,看都沒看姬遠和王自歲一眼,徑直往昌善處走去。
王自歲眼角抽動,目光開始四下游走。
似乎,插翅難逃啊……
“殿下,咬死不承認,那些都是西戎的詭計,特意挑撥您和楚帥關系的!”
“對,對!”聽得王自歲耳語,姬遠顫抖著嘴唇喃喃道,“都是西戎的詭計,孤是無辜的,孤是被陷害的!楚帥,孤是無辜的,孤是被陷害的啊……”
楚悔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姬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轉過頭來與楚云龍相視一眼。
抿了抿嘴,兩人皆強行壓住了自己的笑意。
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至于一旁的姬遠是生是死,楚悔和楚云龍其實壓根就不在乎。
楚幺兒對楚家心狠手辣,他倆難道就對楚家有太多的歸屬感嗎?
將他倆放在楚幺兒的位置,只會比楚幺兒做得更絕。
一切的選擇,都只關乎立場和利益,而非真正認可歸義楚氏的身份。是故楚悔二人在面對姬遠的時候,其實并無太多歸義楚家之人應有的恨意,有的只是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壓哨絕殺的喜悅。
所有的感同身受都是放屁,刀子沒捅進自己的心窩,外人永遠也體會不到當事人的痛苦。
身為選召者,歸義楚氏,不過只是楚悔和楚云龍的異鄉(xiāng)罷了。
聽起來無情,可惜這就是事實。
楚虎臣撿起地上的信封,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當場打開,將之塞入自己懷內,接著便轉身走向內府。
“李妄、秦燁,將郡王請入內府。鎮(zhèn)戎軍校尉以上軍官,入府參會;其余將士,原地修整?!?p> 停頓了片刻,楚虎臣繼續(xù)道:
“悔兒、云龍,你們倆也過來旁聽?!?p> 姬遠尖叫道:
“我不去,我不去楚家內府!虎爺爺,我是冤枉……唔!”
王自歲一把捂住姬遠的嘴,看了眼周圍的鎮(zhèn)戎軍將士,咬咬牙,扶著姬遠往楚家內府走去。
幾名鎮(zhèn)戎軍校尉堵住了王自歲,冷笑道:
“王自歲,老帥是讓李妄和秦燁請郡王進去,可沒說讓你扶郡王過去。”
王自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心頭的屈辱辯解道:
“楚帥讓鎮(zhèn)戎軍校尉以上軍官全部進去,我是鎮(zhèn)戎軍都尉,自然也是可以進去的。”
鎮(zhèn)戎軍校尉們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結果卻是集體啞火。
這個王自歲,說的似乎有點道理啊?
眾人將目光投向楚虎臣,卻發(fā)現楚虎臣已然進了內府的大門。
眼看兩方都不愿意讓步,楚悔只好對李妄說道:
“無妨,讓他也跟著進來吧?!?p> 聲音雖然不大,但在無比安靜的楚府之中,依舊引得眾人紛紛矚目。
李妄沖楚悔點點頭,轉向眾人道:
“公子的意思,就是老帥的意思?!?p> 眾校尉紛紛大笑。
“哦哦哦,原來是老帥的孫子??!我就說哪來的俊小伙兒,看著怎么就這么得英明神武呢!”
“公子都說讓進了,那就一起進吧!”
“瞧瞧公子這眉眼,不愧是楚家的種!”
……
看著被彩虹屁團團包圍的楚悔,姬遠的心中滿是嫉恨。
站在那里被鎮(zhèn)戎軍擁護的人,應該是孤?。?p> 孤才是歸義郡國的主人,孤才鎮(zhèn)戎軍的主人!
這些該死的、挨千刀的、目無君父的亂臣賊子!
上蒼何其不公!
楚家內府,姬遠癱坐主位,楚虎臣則領著其他人靜靜地站在大堂之中。
王自歲倒是想去姬遠身邊守著,但在一眾鎮(zhèn)戎軍校尉直欲噬人的目光中,最后還是放棄了這個不明智的想法。
“虎……虎爺爺……”
姬遠強笑著準備開口,楚虎臣卻是搖了搖手,根本不想聽姬遠說什么。
“當年義王獻圖籍與朝廷的時候,其實根本不想當什么歸義郡王。”
楚虎臣聲音低沉,突然說起了開國郡王姬義的事情。
“無奈那個時候的形式實在復雜,外有舐傷狼顧隨時準備反撲的西戎,內有蠢蠢欲動想將此地分而食之的大乾豪族,歸義軍內部更是山頭并立,甚至都有人想將義王取而代之。”
“歸義軍是義王從無到有拉扯出來的,除了義王,沒有任何人能統(tǒng)御得了那時候威震天下的歸義軍,包括我的父親。
“我父親能帶領歸義軍征戰(zhàn),全憑義王的大力支持。即便他的戰(zhàn)績甚至比義王親自領軍征戰(zhàn)的時候還要出色,但歸義軍內部不服他的依舊大有人在。
“那個時候,義王若是撒手不管,即便歸義軍沒有亡于西戎,終究也會亡于自己人的手中。
“更何況,身為領袖,義王代表的從來都不只是自己。受封郡王,不僅是義王自己的榮耀,更關乎整個歸義軍的實際利益。他不稱王,歸義軍必亂。
“你可知,即使當時的形式已然如此,義王為什么還是生出了拒絕朝廷冊封他為郡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