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暉大將軍站在窗下看著外面,此時天已經(jīng)黑透,除了院中飄搖的燈火并沒有什么可以看的。
他已經(jīng)不年輕了,可背卻挺直,還能看出明顯的肌肉線條,他個子很高,面相堅毅,寡言少語,楊固邊這點隨他,一雙沉穩(wěn)的眼睛,可楊固邊卻有一顆灼熱的心。
楊固邊先一步戴岳進來,他看見了自家老子周身的低氣壓,也看到了楊廣身邊的那個姑娘,寬袖錦裙忍冬花紋,銀色為低,外墜銀灰紗袍,溫婉沉靜,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柳葉眉修得精致極了,搭配著那雙杏眼,宛若天成,陳家大小姐,從來都是如此,那雙眼也是如往常一樣淡淡的看著他,說實話,他不喜歡這種眼神,像是他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物。
“父親?!彼椭^喊了聲,等待大將軍的怒火。
果不其然,和戴岳一模一樣的方式,一腳把他踹倒,楊固邊今天得了兩腳現(xiàn)下只覺得肋骨生疼,不會是折了吧,他捂著右肋疼得嘴角嘶氣。
“混賬!”大將軍一甩袖子罵他,“楊家的臉都讓你給丟光了,你是不是嫌丟臉還不夠,想讓我們這些老骨頭給你陪葬?”
戴岳站在門邊,不吱聲看著外邊,像是屋里的這一切都跟他無關(guān)。
東次將早就清退了侍從,這件屋子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和南河三靠著廊柱,不動聲色的聽著大將軍發(fā)火,屋里傳來霹靂吧啦的響聲,看來青暉大將軍身體還挺健壯的,能打這么久。
奇怪的是一起進來的陳姑娘,就站在那,像道觀里的修行人,并不拉架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
直到楊固邊鼻青臉腫,大將軍的怒火也發(fā)得差不多了,戴岳才上前叫了一聲舅舅。
“您怎么來了?”
青暉大將軍微微喘著氣,由于火氣的原因臉色偏紅,“長山,你就聯(lián)合著他瞞著我?不是老仆傳信給我,我還被蒙在鼓里?!痹瓉硎菞罟踢吷磉叺钠腿私o楊廣遞了信,楊廣這才馬不停蹄的趕來。
“長山不敢,我也是幾日前才知道的?!贝髟婪鲋?。
“葉華也坐?!彼麑ι砗蟮墓媚镎f。
“是,叔叔?!标惞媚镙p飄飄的坐在他旁邊。
這滿屋里,只有在地上的楊固邊分外狼狽,他彎著嘴角嘲諷的笑,嘴角那里裂開了一道口子,一動就疼,可他仿佛像不知道一樣,東次將扶他起來,他有些站不穩(wěn)。
楊廣看著這個兒子,眼中無波無瀾,他從身邊抽出銅戒尺,問他:“錯了嗎?”
“沒錯?!睏罟踢呉е缾汉莺莸恼f。
楊廣猛然握緊手,瞳孔放大,連說三聲好,“那你這身硬骨頭可得挺住了?!?p> 他對候在門外的錦衣衛(wèi)吩咐道:“動家法?!彪S后把銅戒尺遞給侍衛(wèi)。
戴岳聽后心一驚,一下子抬起頭,“舅舅,不必如此?!睏罴业募曳ㄊ菚?。
而楊姑娘好像沒有是沒有聽到動家法三個字似的,輕描淡寫的喝著茶。
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楊固邊跪在院中,頭頂是浩瀚夜空,腳下是青石硬磚,周遭是點點燈火,他背挺得很直,背對著他們,銅戒尺一下一下落下他脊背上,他只是握緊拳頭,偶爾痙攣一下,一聲不發(fā)。
他很高,也很有男子氣概,束起的黑發(fā)在夜空中張牙舞爪的飛,你若看他正面斷不會想到他是一個如此沖動的人,他向來很穩(wěn),從不喜怒與色,十分有前途。
不知落了多少下,楊固邊仰著的頭也慢慢垂下來,楊廣的手被寬大袖子蓋住,若是有人掀開,便會看到那只手已經(jīng)把扶手捏得變形。
戴岳皺著眉,動家法的錦衣衛(wèi)也放緩了動作,回望了下大將軍,他想喊停,可是不能喊,這是在給陳姑娘賠罪。
不能再打,再打人就不行了,這時陳姑娘才開口說叔叔算了,她坐得四平八穩(wěn),瘦瘦弱弱一個人,卻讓戴岳想起一個人,顧長安,真的很像,那種不動聲色神色淡淡卻心狠手辣的樣子。
大家都懂,她這句算了不是原諒,而是不想再計較下去,該說的話來前陳家都跟她說了,該賠的不是楊家也賠盡了,道歉給了,家法用了,她還能怎么樣呢,說來實在嘲諷,楊固邊沒回頭,她卻要原諒。
東次將和南河三架著楊固邊離開,此時他閉著眼垂著頭搭在東次將肩上,很是羸弱。
“葉華,你們倆之間的事你們自己再說說,要是還有緣分你放心不會有任何人能打擾到你,若是緣分盡了,你們退親,我楊家定無二話,日后也絕不會有關(guān)于你的流言蜚語?!?p> 陳葉華抬頭看大將軍,她沒想想到將軍會這么說,她以為京中這些掌權(quán)的人都同他父親差不多,把她當(dāng)做交易的物品,陳家看中的不是楊家,是楊家戴岳身后的江北王,她父親野心大,想要的多,攀高枝也要攀最高的那支。
來時她們遇見了江北王,那樣的人可望而不可即,如果有機會誰不想攀附一下呢。
她緩步走出,跟著回來的南河三去看望楊固邊。
屋內(nèi)只剩楊廣和戴岳二人。
“來時遇見了小王爺,我如實說了,她都知道了。”
“她知道您知曉這二人的身份嗎?”
“知道,老仆都聽到后寫信都跟我說了,我把全盤都與小王爺講了,你知道王爺能力,與其遮遮掩掩還不如說個明白?!?p> 戴岳唔了聲,這倒是,在顧長安眼皮底下耍心眼恐怕不夠用。
“小王爺聽后的反應(yīng)倒是很奇怪?!彼叵腩欓L安那個淡淡的表情?!笆制届o。”
楊廣靠向椅背,閉著眼睛回憶,“不應(yīng)該啊,這種事,她甚至沒問罪固邊和楊家,只說知道了?!彼睦锊话玻羰峭鯛攧优€能求情,可王爺太平靜了,平靜得這仿佛是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
“會是因為你嗎?長山?!彼聪虼髟馈?p> 戴岳垂頭,“我在她那里沒有那么重要?!?p> 楊廣啞言,不再問,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是不計較還是秋后算賬?還是我知道了所以我要動手了?可王爺看起來確實沒有為難楊家的意思,他想了一路,只有戴岳跟王爺有關(guān)系,整個楊家與王爺之間毫無交情,可戴岳剛才那么講,他徹底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