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只一眼就猜到了達(dá)賴王妃的來意。
王妃眼中的淚欲出眼眶,頗為艱難的開口,“姑娘,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雖然有了一些勢力,可終究是沒有娘家,我護(hù)不住。。?!?p> 沒等她說完,顧長安就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了,姆媽,孩子在我這你放心吧。”
她這話剛落,達(dá)賴王妃就落了淚,虎頭虎腦的孩子不懂母親為什么哭,只是一個勁拉著母親的袖子,朗聲道:“媽媽,不哭,媽媽不哭。”
王妃擦掉眼淚,往前推了推他,“這位是江北王,你以后要聽她的話。”
孩子懵懂的眼中是不懂,“媽媽,你不來接我了嗎?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在姨姨這待一段你就來接我?!?p> 達(dá)賴王妃蹲下來,正了正他的小老虎帽子,“媽媽來接你,過一段時間就來,過去吧?!?p> 男孩一步三回頭終于是來到顧長安身邊,小心翼翼地拉住她垂在身側(cè)的手,孩子的手真軟,她這樣想,輕輕攏起手指,包住他肉肉的手。
顧長安伸出另一只手拍掉王妃肩上的雪,王妃笑了笑,“姑娘要注意身體啊,又瘦了。”
顧長安也笑了笑,“等回去讓外祖母養(yǎng)回來。”
王妃看著她好久才說:“臣愿王爺長命百歲?!痹捖?,便轉(zhuǎn)身決絕離去。
顧長安沒有問什么,只是看著那個已經(jīng)不年輕的女子翻身上馬,她對仇九說:“派一隊(duì)人送王妃到達(dá)賴草場邊界?!?p> “喏?!?p> 顧長安握著拳,領(lǐng)著小男孩一步步往院里走,等進(jìn)了寢室,她才松開手,掌中有一張紙,打開,紙上有八個字——王之胞弟,行事反常。
看完她把紙浸入漆黑的墨里,小男孩坐在官帽椅上,安安靜靜地看著她,黑瑪瑙一樣的眼珠,肉嘟嘟的臉。
穿著一身喜慶的紅褂子,戴一頂虎皮帽,小老虎跟真的似的,他似乎很緊張,絞著手,安靜地觀察著四周。
直到入夜進(jìn)來,一聲大鵝叫,才打破這種平靜,“咦?”他倒也不怕,頗為驚喜地看著雪豹。
入夜過來蹭顧長安的腳,露出毛茸茸的白肚皮讓摸摸,顧長安蹲下擼了兩把,換來了幾聲歡樂的鵝叫,她對他招了招手。
“我也能摸嗎?”身體比話更快跳下了椅子。
等他手碰上雪豹的肚皮,入夜也不過抬眼看了一眼,就不再感興趣扭過頭去舔顧長安的手腕。
她直接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把他舉起放在自己腿窩里,看他擱那放開了膽子擼雪豹,她望著玻璃窗外幽幽的夜色,神情懨懨。
直到入夜都開始咕嚕嚕打著響,快入睡時,她才抱起他去找七巧,走到門口,懷里人拉了拉她袖子,大眼睛看著她,問:“媽媽會回來接我嗎?”
看來擼豹子也不能讓他忘掉不開心,果然是因?yàn)槟赣H啊。
“媽媽不是答應(yīng)你了?!?p> “可答應(yīng)的事也會變卦啊?!彼欀迹右粯拥男∧樣行┗?,“我感覺媽媽會很危險?!?p> “哪里危險?”
他皺著眉,努力想,“在夜里騎馬很危險。”他只能想到這了。
“夜里騎馬不危險?!彼系嗔说嗨矝]解答他的問題,往外走,讓七巧解決吧,她實(shí)在做不好哄孩子的事。
七巧接過孩子,滿臉都是笑意,看得顧長安不由得吐槽,“你真是喜歡帶孩子啊?!?p> “去去去?!逼咔珊逅?,她聳聳肩,“明天不用叫我起,我想睡到天亮?!?p> 七巧手一頓,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卻笑盈盈地應(yīng)了一句:“好嘞?!?p> 她抱著孩子看著顧長安走出去,走到回廊下停駐在那,看了很久的風(fēng)雪,再走回斜對面的寢室,寢室過了不久熄了燈,七巧的眼睛暗淡了下去。
懷中的小男孩抱了抱她的脖子,“姨姨?!?p> 七巧馬上緩過神,“姨姨帶你去洗白白。”
小男孩伸手扣在她臉上,“姨姨不高興,那個姨姨也是?!?p> 七巧抱著他往里走,“那個姨姨怎么不高興了?!?p> “因?yàn)閶寢尩碾x開,我也不高興。”他把臉窩在七巧懷里,“媽媽會不會不來接我了?”
“不會。”七巧拍了拍他的背,“那個姨姨很厲害,一定會讓媽媽回來接你的?!?p> 屋內(nèi),顧長安穿著白色里衣躺在鋪上,并未卸圍帳,胃里翻滾,讓她想嘔吐,頭疼得要命,清醒得要命,睡不著,她像是被蟻群撕咬的象,難受得要命,她弓著背,慢慢地蜷縮成團(tuán)。
將軍府,燈火通明,東次將和南河三站在戴岳身邊,書房內(nèi)坐滿了將軍,他們來這是因?yàn)橥鯛數(shù)囊贿B串舉動,遠(yuǎn)不止表面上這些。
戴岳的軍隊(duì)不能動,六十萬大軍是保衛(wèi)中原最好的盾牌,京中又來信,內(nèi)容有二,一是讓江北王速回,二是不計(jì)代價拿到百萬武器,同樣的信也到了王爺府,只不過多了一句話——皇太后甚想念,可徐徐歸矣。
戴岳很想讓她留下來一起過除夕,以前心里沒有人,除夕過不過都可以,可心里有了人,就什么日子都想與她一起過,京中那幾年,舅舅總讓他過去吃年夜飯,滿堂歡笑,可他覺得那些都不屬于他,他坐在琉璃燈下,滿目璀璨,接著四面八方的俏皮話,終究是外人。
顧長安想干什么他一清二楚,可他卻沒有給他兜底的能力,這世上就沒有能保得住她的人,顧青臨也不行。
可他想讓她活著,長長久久的活著,看天下清明,看燈火璀璨,做她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小王爺,矜貴又冷漠,可她偏偏行走在懸崖邊,一步錯就是萬劫不復(fù)。
燈光在他鴉羽一樣的睫毛下留下一片陰影,修長指骨按在扶手上,手腕上的紅寶石珠子隱藏在黑色袖口下,他抬頭,眼神執(zhí)拗,“出兵二十萬,候在西北松林外?!?p> 他話剛落,就有人高呼不可,“將軍!不可無詔動兵啊。”說話的一位年長的老人,是戴家舊臣,“將軍,多少雙眼睛看著您呢,您忘了,姚將軍是怎么沒的了嗎?您不是小王爺啊。”
句句懇切,眼中帶淚,旁人也是不同意他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