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柳茜是怎么了,錦畫堂只瞧見柳茜那本就青白的臉色竟是越來越蒼白難看了,便是胭脂也蓋不住她那蒼白的臉色。
只是柳茜天生就是那種我見猶憐的類型,她越是臉色蒼白,越是瞧起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卻是越能激起人的保護欲。
錦畫堂雖不是那等色令智昏的男子,卻也委實瞧不得柳茜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到不是錦畫堂心軟,而是實在是——膈應(yīng)得慌??!
將視線從柳茜那張蒼白可憐的臉上稍稍移開,轉(zhuǎn)而看著柳茜身前的那塊流金地磚,錦畫堂似在思考什么一般,忽地深深嘆出一口氣來。
閉了閉雙目,錦畫堂說出的話語有些飄忽不定:“在你說出父皇和皇兄的事情之前,我還在想,我和顏嗣瑄畢竟夫妻一場,他雖對我無情,我卻做不到對他無義。雖然你并非顏嗣瑄真正的表妹,但他卻不知道這件事……”
微微斂了眉眼,錦畫堂抬手,以掌心覆住小腹的位置,聲調(diào)淡淡地說著:“在你告訴我,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的時候。我雖然憤怒,卻還是想:其實你也挺可憐的,要不要看在顏嗣瑄的面子上,放過你算了?”
倏然抬起視線,眼神涼涼地與柳茜那雙充滿驚惶神色的眸子對視,錦畫堂冷冷地說著:“你雖殺了我的孩子,害我到如斯境地,但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你的心態(tài)。主要是禍不及胎兒,殺了你一個骯臟下建的倡繼之女是小事,但若連累你腹中的胎兒陪你一起去死,那就真的太造孽了?!?p> 若可以,大人間的恩怨,錦畫堂真的不想牽連到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即便,那個孩子是孕育在一個倡繼之女的肚子里……
但是可惜啊,她今日,到底還是要真正做上一回孽了……
眼神冰涼地盯視著臉色蒼白的柳茜,錦畫堂勾唇,笑得冷酷殘忍:“我本欲放你一條生路,但現(xiàn)在看來,我若真的放過你,待我死后,怕是無顏面見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后和皇兄了!還有,我的孩子……”
“柳如煙,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殺人,是要償命的!”帶著森森寒意、咬牙切齒的話語,從錦畫堂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
聽見錦畫堂如斯聲音冰冷駭人地說“殺人是要償命的”,本就因為腹中陣痛不止而慌亂不安的柳茜更加惶恐害怕了。
被錦畫堂那般冷冽駭人的眼神不偏不倚地盯著,柳茜的心跳一次快過一次——
她怎么就能忘了……
怎么能因為錦畫堂在這華清宮里老實安靜了一年,就敢忘了她當(dāng)年犯下的那些事……
八年前,宮中有人偷盜御用之物拿到宮外去典當(dāng),后來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那幾個偷盜的宮人被下令生生打斷了雙手,扔到了京郊外的荒山里……
七年前,京兆尹家的小公子只因為當(dāng)街調(diào)戲了一名良家女子,就被人提著三尺長劍足足追了四條街,一路從長安街追到了朱雀街,還被那個人砍傷了一只胳膊……
六年前,長安街尾一家賣米糧的商戶偷奸?;苯锷賰?,欺詐顧客,被人于青天白日里放了一把火燒掉了大半個店鋪,那家米糧鋪子的老板更是在那場大火中毀了容……
五年前,京郊的一戶佃戶被主家強占了妻子,佃戶憤而跳了護城河。佃戶死后,那個強占佃戶妻子的主家被人扒光了衣服懸掛在了護城河上方的城樓上,于炎炎烈日下不吃不喝地曬了四日的烈陽,最后生生被曬死了……
還有許多許多類似的事情,若是一一列舉出來寫在紙上,連起來怕是能繞著丹衢城圍上兩圈還不止!
而這些駭人聽聞的事情,都是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女人做下的!
當(dāng)今天下四國之人都知道,華熏國的凝胭公主自幼便被宣武帝和昭德皇后嬌寵得肆無忌憚、任性妄為、肆意妄為,一旦惱怒起來,可以視國家法度如無物,便是殺人放火,也沒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自從四年前嫁為人婦后,那個曾經(jīng)囂張跋扈、無惡不作的凝胭公主便如同一夕之間銷聲匿跡了一般,這幾年來竟再也沒有犯下一件能令丹衢百姓議論指摘的惡行。
時至今日今時,看著錦畫堂那雙殺意外泄的眼睛,柳茜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
當(dāng)年凝胭公主收斂了她那肆無忌憚、囂張跋扈的性子,只是因為她嫁給了那個端莊雅正的叫做顏嗣瑄的男子,而不是因為凝胭公主真的痛改前非了!
柳茜此刻的心情,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悔不當(dāng)初!
她怎么能自她成親后便老實不生事了,就敢忘了她曾經(jīng)的斑斑劣跡呢?
她為什么要因為一時氣憤,將那些已經(jīng)埋進塵埃里的往事抖出來??!
她今天過來華清宮,明明是為了給她錦畫堂添堵找不痛快的。
現(xiàn)在錦畫堂是不痛快了,可這不是她預(yù)想當(dāng)中的那種不痛快啊!
回憶著錦畫堂出嫁以前做過的那些駭人聽聞的事情,再看看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眼神冰冷如鋒錦畫堂,柳茜毫不懷疑,錦畫堂說“殺人要償命”這句話,并不僅僅是在嚇唬她,而是當(dāng)真做得出來的?。?p> 就在柳茜的腦海里剛剛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那廂,臉色陰沉可怖的錦畫堂忽地抬腳邁步,那方向,正是朝著仍舊跌坐在地上的柳茜去的。
這廂,眼看著臉色陰沉的錦畫堂抬腳往她這邊踏出了一步,柳茜明明已經(jīng)驚慌失措極了,卻還硬要端著架子呵斥:“你、你別過來!我、我腹中可是懷著皇嗣的!就算你是皇后,謀害皇嗣也是死罪??!”
聽見柳茜這話,錦畫堂卻仿佛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竟怒而失聲笑了起來:“哈!哈哈……皇嗣?”
居高臨下地看著跌坐在地的柳茜,錦畫堂笑得涼?。骸傲鐭煟阏f出這個詞的時候,不覺得臊得慌嗎?你不會真以為你得了個淑妃的份位,生下來的孩子就是我華熏國皇嗣了吧?且不說你倡繼子女的身份根本上不得臺面,你也不去問問他顏嗣瑄的帝位,是怎么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