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城郭”組合
正月晦，距離射虎谷刺殺已經(jīng)過去了十日。在坐落于渭水邊上的望垣城，一名男子在閉城的最后時刻進(jìn)入城中。他順著西城墻走到頭，在一處土墻矮院門前駐足，隨后上前有節(jié)奏地叩門五下。
少頃，“咯吱”一聲，灰舊的木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一位荊釵布裙的妙齡女子，她將男子引進(jìn)門，說道：“飯已經(jīng)做好了。”
語氣像極了一位妻子在同勞作晚歸的丈夫說話。
男子短暫失神后，說道：“聯(lián)系不上我們的人?！?p> 女子微微頷首：“先吃飯吧?！?p> 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包鹿肉脯。“我先去喂飽那個祖宗，不然它要惦記我們的馬匹了?！?p> 話音甫落，一道白影從柴房里竄出來，竟是一只白虎，它聞到了肉脯的香味圍著男子上蹦下竄。
男子將鹿肉拋給它?！奥c雪神，沒人和你搶?！?p> 土墻矮院中的人正是陳末與李影，他們在漢陽郡望垣縣落腳，暗中一直嘗試與駐守涼州的影部眾取得聯(lián)系，但至今無果。
陳末懷疑有人先他們一步調(diào)走了影部眾的人，面對這樣的情況，他感到頭疼，兩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小了。他們雖然從射虎谷逃脫了，但還是被踢出了局。
吃完了飯，天已經(jīng)黑透了。由于資金短絀，他們從駔儈手中買下這個只有兩間房的院子，一間柴房，一間寢室。寢室只有一個榻，陳末立了兩塊木板隔開，他與李影一人一半。
陳末將厚被褥給了李影，自己蓋了一條薄的。
地凍天寒，爐火暗沉，陳末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他聽著木板另一頭李影平穩(wěn)的呼吸聲。有那么一瞬間，他想，一直這么下去也挺好，就當(dāng)死在了射虎谷，從此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不管暗衛(wèi)如何，也不管這天下如何。
“影主……”陳末欲言又止，他想說：我們留在這兒吧。但又怕李影拒絕，罵他是一個懦夫。
“怎么了？”少頃黑暗中傳來李影輕柔的聲音。
“沒什么?！标惸┳罱K還是缺了點當(dāng)“懦夫”的勇氣。
第二日，兩人商議前往冀縣一探究竟——影部眾不能坐以待斃。
冀縣不僅是漢陽郡的郡治，更是涼州州治所在，郡守府衙與刺史部就在城中。
漢陽太守蓋勛剛從涼州刺史梁鵠府上回來。梁鵠書法一絕，但治略欠佳。蓋勛為漢陽長史時，梁鵠事事都喜歡問計于他，現(xiàn)在出為太守，梁鵠對他更加器重。
蓋勛剛邁入家門，一名仆人上前?！按笕耍腥税菰L。說是來自潁川陳氏，小的不該怠慢，已經(jīng)在堂屋招待了?！?p> 潁川陳氏？陳紀(jì)還是陳諶？正月剛過，他們怎么會大老遠(yuǎn)跑來涼州？蓋勛好奇。
“是兩個年輕人，帶了兩名武士?！?p> 陳家小輩？涼州道上可不太平，陳家居然放心讓家族子弟只身西行，蓋勛搖了搖頭。
此時堂屋內(nèi)，陳群正在來回踱步，他已經(jīng)等了三盞茶的功夫了，蓋勛還沒回來。
“這蜀地產(chǎn)的好茶居然能在涼州喝到。陳大哥不坐下多喝兩盞？哦，忘了潁川陳氏什么稀罕物件沒有？我真是以燕雀之心去揣度鴻鵠了?！币粋€悠閑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看上去約莫十一二歲。
陳群回首望了少年一眼，隨后煩躁地擺擺手，顯然不喜歡這個說話陰陽怪氣的毛頭小子，不過他又不得不承認(rèn)能入荀攸法眼的家伙多少有點本事。
陳群想起十多天前，去荀家打聽哥哥陳茂的事。荀彧告訴陳群，雖然陳茂沒有履行諾言到訪荀家，但荀攸查到了他的去向。
原來，荀攸將劫獄那晚的事重新理了一遍，發(fā)現(xiàn)陳末、葛玄、波才、老李這幾個明面上的人物，波才在潁川威望頗高不好對付，葛玄又知之甚少，唯有老李是最適合的突破口，于是吩咐手下搜尋老李。
荀氏在潁陰的勢力毋庸置疑，即便老李已經(jīng)躲到了城外，未出三日就被抓了回來。荀攸自有一套拷掠的技巧，老李很快就交代了所有事。
“暗衛(wèi)”兩個字出現(xiàn)在了荀攸的眼中，他忽然有些佩服陳末。
“潁川陳氏陳茂，太平道渠帥，暗衛(wèi)影部眾，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陳末？”荀攸的嘴角微微上揚。
陳群找到荀攸時，那個不討喜的少年就在一旁。荀攸說道：“這位是陽翟郭氏子弟?！?p> 少年眼皮一抬，嗤笑一聲：“什么陽翟郭氏？我是潁川郭嘉！”
小小年紀(jì)好大的口氣！這是陳群對郭嘉的第一印象。
荀攸似乎習(xí)慣了郭嘉的說話方式，笑道：“你不是想要結(jié)識大族子弟嗎，他是太丘長的孫子陳群?！?p> 郭嘉說道：“我郭嘉結(jié)交朋友可不浮于表面，看他急切的模樣，一定是有事求你。這事我就接下了，權(quán)當(dāng)做見面禮了?！?p> 陳群微怒，這家伙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結(jié)果沒想到荀攸居然替他答應(yīng)下來。
“我……我還沒——”陳群想說他還沒說明來意呢！
“還用問嗎？陳茂在涼州。”荀攸說道。
于是，陳群、郭嘉這個組合就出現(xiàn)在了涼州漢陽郡太守蓋勛的府上。
蓋勛是第一次見到陳群。陳群禮數(shù)周全，舉止投足盡顯大族風(fēng)范。蓋勛暗嘆陳氏后繼有人，倒是一旁那個稱呼他為“蓋長史”的少年語氣輕佻，讓他略感不喜。
不喜歸不喜，接下來少年的話卻讓他心中一驚。
郭嘉告訴蓋勛，他們這次前來是為找尋太丘長陳寔失散多年的孫子陳茂，而陳茂或許與近日城中發(fā)生的命案有關(guān)。
這些命案正是今早蓋勛去刺史府的原因。梁鵠告訴蓋勛不僅在漢陽冀縣，隴西臨洮、枹罕，金城允吾等地幾乎同時出現(xiàn)這樣的大命案。因為案情涉及本地豪族王氏，所以消息暫時被封鎖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蓋勛問道。
“城中駔儈消息靈通又唯利是圖，只要以錢財為餌，某某家下人與主子私通的場景他們都能繪聲繪色地為你描述出來?！惫蜗骂M微抬，臉上盡是滿不在乎神色。
蓋勛與陳群聞言尷尬地一咳，他們真的難以接受這樣的粗鄙之語從一個十一二歲、眉清目秀的少年口中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