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一看他的表情近乎絕望,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陸,你是一個好人,好人必有好報。別灰心,以后跟著我干吧。”
他不由一愣:“你當老板了?”
小趙搖搖頭:“算不上。由于這座城市改造工程太多,砸墻的活兒也逐漸多起來了。我現(xiàn)在用不上去蹲活兒了,已經(jīng)跟幾位兄弟組成一支工程隊,承攬那些‘搞破壞’的工程了?!?p> 他眼睛一亮:“小趙,這還真是一條掙錢的渠道?!?p> 小趙點點頭:“是呀,就是辛苦一些。”
他思忖道:“我的年紀大了,你們不會嫌棄我吧?”
“沒事,我會安排你干一些輕快的活兒?!?p> 他心里不安:“這樣不好吧?我不能連累你們大家呀。他們到時會有意見的?!?p> “你不用擔心,這些人當中,我說的算!”
他嘴里客氣幾句,心里卻在想另一碼事。
他當天夜里,就在病房里陪同老太太,儼然就像老太太的親兒子。雖然老太太這一夜挺消停的,但他也沒有休息好,因為病房并沒有為陪床安排床鋪。他只能坐在椅子上打個盹。等到了天亮,疲態(tài)盡顯。
老太太睡好了,但眼神卻非常呆滯,就像沒了魂,對床邊的陸建幾乎無視,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他趕緊湊過去:“娘,您醒了?”
老太太起初無動于衷,經(jīng)過他再三的詢問,在迷茫地道一句:“你是誰?”
他苦笑一聲:“娘,難道您連您的兒子小毛都不認識了?”
“你···你是小毛?”
他連連點頭:“對!我就是小毛??!”
老太太似乎對她的小毛不感興趣了,目光轉(zhuǎn)向了窗外,嘴里卻喃喃道:“妞妞···妞妞···我的妞妞呢?”
陸建一下子被冷落了,也傻眼了,心里暗道,看樣子那個失蹤多年的妞妞在這個老太太心中的位置遠遠超過去世不幾年的小毛。
他不辭辛苦,在醫(yī)院守了足足兩天,老太太的發(fā)燒終于退了,炎癥也逐漸消失了。但她的神態(tài)依舊保持呆滯,并且少言寡語,對陸建以及醫(yī)護人員的垂詢總是慢了半拍,且答非所問,嘴里卻總是對‘妞妞’念念不忘。
醫(yī)護人員知道她的腦袋不清楚,每次打交道總是像哄小孩一樣對待她。就連陸建也覺得她越來越像三五歲的小孩,似乎對自己這一輩子的人生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張老照片上小女孩。
到了第三天早上,女護士遞給陸建一份單子,要求他陪同老太太去前面的門診樓接受檢查。
他接過單子,心里有些發(fā)懵:“那么大的門診樓,我去找誰?”
女護士耐心告訴他:“這是馮大夫特意給安排的,已經(jīng)跟精神科的韓教授預(yù)約好了,今天上午為您家的老太太義診。您先把單子提前拿到門診樓的三樓精神科診室,需要在那里排號。至于老太太嘛,可以晚一點去?!?p> 他聽說是義診,不需要產(chǎn)生費用,心里踏實不少,當即手持單子走出病區(qū)。
他一路找到門診樓三樓,發(fā)現(xiàn)那里的設(shè)立一個問診臺,已經(jīng)有一個女護士特意守在那里接單子了。如今,臺面上已經(jīng)有了一摞單子。
女護士接過他遞過來的單子,按照順序標上了‘11’的字樣。
他不由問道:“我啥時把病人帶到這里?”
女護士痛快地回答道:“等到八點上班,韓教授就開始接診,您的單子已經(jīng)排到11號,既然是住院的,就在病房里等上個把小時再把患者帶過來吧。但不要來晚了。當然,如果來得太早,就不得不耐心等待叫號?!?p> 他感激地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當他轉(zhuǎn)身剛走幾步,又不禁回首:“病人能吃早飯嗎?”
“當然可以。韓教授只是檢查精神上的問題,又不是身體上的疾病。”
他在回病區(qū)的路上,特意為老太太買了一份早點——兩根油條和一杯豆?jié){。
當他回到病房,發(fā)現(xiàn)老太太正悶頭坐在病床上,手里端著那張老照片,呆呆地凝視著。
他看在眼里,心里萌生一絲感動。因為在他的眼里,這個精神上不正常的老太太正從某一個角度上詮釋一份眷眷的母愛。這無法不讓他聯(lián)想起自己的老媽給予自己的關(guān)懷,不禁濕潤了雙眼。
“娘,該吃飯了?!?p> 他打破老太太這樣的狀態(tài),首先要用沾濕的毛巾為她擦臉擦手。
老太太確實餓了,聽懂了他的話,乖乖接受了他的伺候。當然,在吃飯的時候,她還不需要他的喂食,自己能順利地吃完這頓早餐。
他因為還有一點時間,還想在病房里盤踞一會,等把老太太收拾好,便跟她扯幾句話:“娘,您現(xiàn)在還感覺哪里不舒服嗎?”
老太太搖搖頭:“我不想呆在這里了?!?p> “為啥?”
“這里不是家?!?p> 他心里一動,看樣子這個傻娘還沒有糊涂到家,又故意問道:“您知道咱家在哪嗎?”
老太太向他投去一幕責怪的眼神:“傻孩子,難道你連家都不知道了?”
他眼前一亮:“我是忘了。您還記得嗎?”
老太太低頭沉思一會,嘴里居然說出一個地址。
他呆呆地聆聽著,幾乎是瞠目結(jié)舌,因為老太太嘴里所講述的地址根本不是那個已經(jīng)動遷的豆張莊,而是一個令他非常陌生的地址。憑借他對這座城市的熟悉,壓根不清楚有這樣的地方,估計這個地址已經(jīng)很古老了,恐怕就像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失的豆張莊,而且早就消失了。
他心里隱隱約約有一種預(yù)感,這個老太太完全不記得現(xiàn)在了,但還記得從前。這不僅僅表現(xiàn)在她對多年前的妞妞,就連對她現(xiàn)在的兒子也停留在很久以前,否則就不會稱呼‘小毛’了,因為這個名字完全是一種兒時的稱呼。難道一個突如其來的精神打擊,讓她喪失了當下的記憶?
現(xiàn)在,能給予他答案的也只有那個見首不見尾的女房東了??墒牵秊樯哆t遲不聯(lián)系自己,就像在人間蒸發(fā)一樣。
他在焦慮之下,下意識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希望能看到未接的來電或者是短信??墒?,他表露的僅僅是一副失望的眼神。
不知不覺,跟女護士預(yù)約的時間就快到了,他不得不收起潛意識的冥想,開始勸老太太:“娘,咱們該走了。”
老太太還在惦記她的那個家,不由問道:“要回家嗎?”
他含糊地表示:“哦,咱們先去看醫(yī)生?!?p> “看醫(yī)生?”
“是呀。先讓醫(yī)生幫您檢查一下,只要沒有啥問題了,我就帶您回家?!?p> 老太太拼命搖搖頭:“不···不···我不回家···”
他有些懵圈了:“為啥?您剛才不是張羅回家嗎?”
老太太的眼圈又紅了,近乎哽咽的語音:“我要找到妞妞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