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可又有啥辦法呢?他一直渴望能有一個女人走進他的生活。在他這樣年齡的單身男人對女人的渴望是可想而知的??擅\卻偏偏甩給他一個娘,而且還是一個精神上顛三倒四,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太太。
他無暇怨天尤人,只盼望盡快把這個老太太送出去,于是繼續(xù)套她的話。
“您一共幾個兒子呀?”
老太太的眼神又表現(xiàn)強烈的不滿:“看你這個孩子問的,我不是只有你一個兒子嗎?”
他神態(tài)一囧:“您除了我,沒有閨女嗎?”
“閨女?”老太太的淚水奪眶而出——
他心頭一震,難道自己提及她的傷心事了嗎?看樣子,她肯定有女兒的,并且可能是被她的女兒轟出來的,不得不又投奔兒子??伤膬鹤右呀?jīng)不在人世了。
他的憐憫之情油然而生,不想再提及對方的痛處,但如果不能把她送走,留在這里算咋回事?難道自己不但為那位女房東看房,就連她的婆婆也幫助一起照顧嗎?況且,有這樣一個精神失常的老太太存在,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于是,他沉下臉:“大···娘,您的閨女怎么了?她的家在哪?”
不料,老太太又凄清切切:“家···閨女快回家···娘找得你好苦···”
“娘···”
他盤問了好久,但越是問下去,老太太的神智就是越錯亂。他似乎又有了新的判斷,這個老太太雖然不是女兒轟出家門的,那也是把她領(lǐng)到外面,也許就是領(lǐng)到她的兒媳婦家所在的這里,便一走了之。否則,老太太怎么會像從天上掉下來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這個家的門外呢?
唉,看樣子這位老太太的精神很難復(fù)原的,唯一對她好的兒子沒了,她的世界也就坍塌了。如今,兒媳婦和親生女兒都不要她了,而她是一天也離不開別人的照顧。
他感嘆到這里,眼神不禁濕潤了,因為他從她身上聯(lián)想到自己的親媽。她去世的時候跟這位老太太年齡差不多,當(dāng)時可憐的眼神讓他心碎。而現(xiàn)在,他又遇到一個同樣可憐的老太太。難道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讓他繼續(xù)付出嗎?
當(dāng)他一旦產(chǎn)生這種念頭,卻讓自己不寒而栗。自己已經(jīng)快過半百的人了,如今還是三無人員,住在一個朝不保夕,并且自身無法保證溫飽的人。更糟糕的就是他懷疑自己的健康已經(jīng)出現(xiàn)嚴(yán)重的問題,除了困擾自己多年的咽炎頻頻作怪,自己身體其它部位也已經(jīng)拉響了警報。也許,自己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做一次大的檢查,就會有噩耗傳來。所以,他無論如何不能再去面對醫(yī)院。這樣,才能心懷一絲僥幸活下去。
“媽!”他鼻子一酸,不禁仰天長嘆,“我該怎么辦?”
在他的人生處于彷徨的時刻,急切盼望命中的貴人幫扶自己,而不是讓自己繼續(xù)付出,因為他本人都已經(jīng)自身難保了。
“餓···我餓···”老太太只有在饑餓的時候,才不糊涂。
他心里一動,立即站來起來,把手向外一指:“走,我?guī)ハ吗^子!”
這是上午八九點鐘,并沒有正式營業(yè)的飯店,他嘴里所講的‘下館子’無非就是找一家還未打烊的早點部而已。
老太太在他的‘哄騙’下,果然興致勃勃跟著他往外走——
他瞥一眼老太太衣衫不整,且頭發(fā)凌亂,趕緊提示:“您能收拾一下自己嗎?”
“收拾自己?”老太太就像被迎頭潑了一盆霧水。
雖然對方是一個年逾古稀的老太太,但他也懂得男女有別,趕緊做一個示范:“喏,您看看就這樣?!?p> 老太太懂了,立即走到陳列在客廳的一面鏡子前,就像一個年輕女人那樣,仔細(xì)整理一下自己的發(fā)型和衣著。
他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氣,還好老太太在吃喝拉撒睡方面不需要自己伺候。
“走吧?!彼豢蠢咸膛貌畈欢嗔耍阌窒蛲庾隽艘粋€請的手勢。
老太太乖乖跟他走出了院門。
他領(lǐng)著老太太在一座座廢墟里迂回,并不時盯著老太太的舉止,發(fā)現(xiàn)她出來頭腦不清楚之外,身子骨倒是很利落,走路也不慢,這與自己的老媽在世的時候截然相反。當(dāng)時老媽就連走路都困難了,只能依靠做輪椅車。通過聯(lián)想老媽,他也該對這位老太太愛惜一點。于是,他放慢腳步,挽住了她的一只胳膊,就怕她的腳步走得太急而被磚頭絆倒。因為在這樣的廢墟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殘磚廢瓦。
終于走到距離廢墟村莊最近的一家早點部。那里經(jīng)營的是火燒夾肉,包子等傳統(tǒng)早點。他先征求一下老太太的意見,看她對熱氣騰騰的包子感興趣,便給她買了四個包子,自己則買了四個火燒夾肉。另外又加兩碗稀粥。
由于他倆昨晚都沒有吃好,尤其是他幾乎一天都沒有正經(jīng)吃東西,所以這頓早餐讓他倆吃得津津有味。
老太太吃得包子餡有點素,便伸手去夠他的火燒夾肉。
他趕緊制止:“娘,這是我的飯。您還是吃您的包子吧?!?p> 老太太任性得就像一個孩子:“不,我要吃肉!”
他苦笑一聲,把剩余的兩個火燒夾肉都一并送到了她的餐盤里,但卻沒有去拿剩余的包子,而是又起身要了兩個火燒夾肉。
老太太的食量很大,不僅吃光了那兩個火燒夾肉,也消滅了那四個包子中的三個,一碗稀粥而一掃而光,直至打起了飽嗝。
他心里微微感嘆,假如自己的親媽當(dāng)時有這么好的胃口該多好呀。
當(dāng)他叫過早點部的掌柜的一算賬,不由嚇了一跳,這頓早點居然花了28元??礃幼硬磐獬袁F(xiàn)成的真是太不合算了。
掌柜的是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女人,一看老太太挺有趣的,便笑問道:“大哥,這是您的老母親吧?”
他不敢當(dāng)著老太太的面否定,偷眼一看她,正四下張望呢,便沖女掌柜壓低聲音:“您認(rèn)識這位老太太嗎?”
不料,女掌柜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連您都不認(rèn)識,咋能認(rèn)識她呢?”
他一皺眉頭:“我不是附近的人,可她的家就在附近呀?!?p> 女掌柜的定睛打量老太太幾眼,甚至跟她面對面對視幾眼,隨后還是否認(rèn):“在周圍住的大爺大媽們,我都認(rèn)識,咋就不認(rèn)識她呢?”
他的心頭一震,伸手一指不遠處那座被半封起來的廢墟村莊:“她的家就在那個村子呀。”
女掌柜張望一眼:“您說的豆張村吧?我還在那里租過房呢,村里的老人都認(rèn)識我。我咋對她沒有印象呢?”
他呆愣一下,又趕緊動員老太太:“娘,您認(rèn)識這位女老板嗎?”
老太太也盯著女掌柜看呢,滿臉迷茫:“你是誰?”
女掌柜苦笑搖搖頭:“我跟她根本沒有見過面!”
他頓時陷入了沉思,難道這個老太太并不經(jīng)常住兒子家?
他最終不得不領(lǐng)著老太太回去,再次途徑那一座座廢墟時,不由遺憾,假如這個村再多一個‘釘子戶’該多好,就可以確認(rèn)老太太的身份了。
等到了那個家,老太太嘴里喃喃道:“她是誰?為啥那樣盯著我?”
他趕緊向老太太做了一番解釋。
老太太沉寂一會,突然沖他指手畫腳:“你咋還站著?趕緊出去找妞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