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小山村顯得格外平靜,巷道空無一人,家家戶戶的大門早已緊鎖,偶爾的電視機吵鬧聲,也會很快回歸平靜,有時候,連窗沿上暗淡的燈火也一并熄滅了。此時,夜幕下的火燒宮,猶如一個和衣而睡的老人,靜謐慈祥,只留得一群精靈擁著微弱的熒光在空中閃閃飛行。此時,除了看星星的吳望,一嬌俏的黑色身影獨自靠在屋頂?shù)纳綁ι弦粍硬粍右材坎晦D(zhuǎn)睛地看著星空。
“嘿,還不睡啊!”屋里頭傳來李九天的聲音。
“你先睡吧!我來看看畫像的情況?!?p> 吳望慵懶地回了一句,可是并沒有立即采取行動。身后祭臺上跳動的燭火,將其孤影拉得老長老長。這時,一只瓢蟲落單而飛,有意無意地圍著他打轉(zhuǎn),似是同病相憐。此情此景,恰有了古詩中的意境。
銀燭秋光冷畫屏,
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
坐看牽牛織女星。
獨靠山墻的黑色身影貌似感同身受,輕聲吟念,可聲音很細(xì)很細(xì),在安靜的夜色里根本沒人察覺到這屋頂上還坐著一位不速之客。
兩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各自沉默著,沉默在自己的世界里,互不打擾,互不影響。天空的月,逐漸西沉。
時間也不知過了多長,當(dāng)黑色身影再次注意到吳望時,他伴著嘈雜的廣播聲伏在廳堂八仙桌上打鼾,身下的畫像已然打開,似乎在研究舊畫的過程中因困乏而悄然入睡了。她緩緩起身,步調(diào)輕盈,趁著月亮被云層遮擋的間隙,在厝頂上健步如飛,如履平地,就在要翻身躍下的那一刻,突然聽得腳下墻后有沉悶的腳步聲逼近。
“叮鈴鈴------”消失的鈴鐺聲再次莫名響起。
黑影聞聲伏倒,頃刻便趴在瓦片上一動不動。沒多久,只見一個黑色的獸影搖頭晃腦幾乎是擦著屋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走過。她頓時嚇得不敢喘氣,以為是自己看走眼了??烧媲械乃勇暎屪约河植坏貌幌萑肓艘苫?。
豬圈里的豬群,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此時亂沖亂撞嚎叫不止。
廳堂里忽然閃過一陣黃光,隨即歸于原態(tài)。原以為這樣的擾動,會是李九天打燈舍命從房里沖出來探聽情況,然而并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吳望貌似也是勞累過度,陣陣鼾聲,足以說明他雷打不動地趴在八仙桌上睡大覺。
“南村老王,養(yǎng)了一輩子的豬…………”嬌俏的黑影一時想起了吳望的故事來。
“不可能啊!”她似乎猜到了結(jié)局,但現(xiàn)實不敢繼續(xù)想象下去,反而說道:“怎么會有這么大的野獸!”
此時,空中開始泛起朦朦的薄霧。
“我一定還是在夢里,繼續(xù)睡覺,繼續(xù)睡覺?!?p> 她喃喃自語,緊閉雙眼,繼續(xù)趴在瓦片上一動不動,只剩得兩耳清晰地聽到廳堂里尚未關(guān)閉的收音機的廣播聲。
“兩個時代的豪杰之作,無不是驚天地泣鬼神,咱們?nèi)行?,在耄耋之年,居然能夠親眼目睹,這相爭不讓的氣勢,這一觸即發(fā)的戰(zhàn)斗,讓我感覺身臨其境,石圣和畫圣,誰能爭鋒,兩個時代的偉大英雄人物………”
古老的收音機不知是好是壞,電波那頭傳出的聲音急促、沙啞而又古怪。黑影不敢輕舉妄動,在夢境與現(xiàn)實的抉擇中,采取了保守的態(tài)度。靜謐的夜,在愈發(fā)濃厚的霧氣下,顯得更加詭譎,耳旁只剩獨特的電波聲在不斷回旋繚繞,像說書一樣,像噩夢一般,久久揮之不去。
“是你!饕餮?!?p> “貔貅!”
“別來無恙啊!”兩獸在相互稱謂后,竟是一句不懷好意地問候。
“速速退去!可饒你不死。”貔貅不怒自威。
“笑話!咸豐年間你也是這么對我說的,結(jié)果怎么樣了!世事流轉(zhuǎn),我還不是好好地站在這里?!摈吟演p蔑回應(yīng)道,傲氣十足。
“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你依然死性不改?!?p> “我還是那句老話。良禽猛獸,我所欲也!垂髫皓首,亦我所欲也!人世之欲,皆我所欲也?!摈吟秧暱搪冻隽搜璐罂冢蝓髦睋涠鴣怼?p> “休得放肆,此次必定擒你。”
貔貅毫不示弱,正面交戰(zhàn)。
四下頓時飛沙走影,天昏地暗。
“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你還是沒長進(jìn)。”
貔貅冷笑一聲,道句:“墨法*分染?!?p> 身體的色調(diào)和層次瞬間漸變,似是汽化升騰。一眨眼的功夫,貔貅分裂成好幾十個,一下子將饕餮團(tuán)團(tuán)圍困在其中。
“雕蟲小技!”
饕餮話語輕藐,身體左搖右擺,似乎準(zhǔn)備應(yīng)制,可在這不經(jīng)意間,它那滿身的碎石疙瘩竟是狂甩而出,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像子彈一般朝著周遭的貔貅飛奔而去,速度力道十分強勁。那碗口粗的樹木,幾乎都是應(yīng)聲而倒。躲閃不及的貔貅分身,在吃了這一招后,立馬變成了一攤墨水。頃刻間,貔貅的分身損失了一大半。
“上!”
貔貅一聲令下,分身們紛紛準(zhǔn)備上前廝殺。
“你蠢!你的分身更蠢?!?p> 饕餮不屑道,擺好架勢后,朝著前方發(fā)出了一聲怒哄,勢若洪鐘,前方幾頭分身幾乎同時變成了一攤墨水。
無腦的添油戰(zhàn)術(shù),讓同行消失的速度相當(dāng)之快,可這并沒有影響其余的腳步。它們交替而上,相繼陣亡,步步逼近,用大量的犧牲把包圍圈壓縮到更小的范圍內(nèi)。
饕餮再次搖頭晃腦,想要故技重施。
“墨法*罩染?!滨髟俅文钍┓ǖ馈?p> 饕餮毫不在意,它打算這一次用同樣的手段來團(tuán)滅對方。然而,未見貔貅分身碰觸石塊,眾分身便自己先行分化成一攤墨水了。饕餮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見地上那一攤攤墨水像是活了一般,紛紛聚攏纏附在自己的身上。很快,饕餮就像是被浸過墨盤一樣,全身漆黑無比。
“什么東西!”饕餮瘋狂撕咬,怎么弄都弄不掉。
“這一次,咱們徹底做個了斷?!?p> 貔貅話音剛落,饕餮身上纏附的墨跡就開始膨脹擴張,像海綿吸了水一般,急速變大。頃刻間,墨水依著饕餮的輪廓形成了本尊的模樣,如鎧甲一般,將饕餮深深禁錮在墨水當(dāng)中,任憑對方怎么掙扎,就是在深水區(qū)中原地不動。
“說你蠢,還真是蠢!我是石像,天生天養(yǎng),不比凡間俗物!你殺不了我?!?p> “誰說殺你!墨法*提拔?!滨鞑患偎妓鳎焖偈┓ǖ?。
只見依附在饕餮身上的墨水分身,無須聽從它的意志便能獨自緩緩行動起來。載著饕餮龐大而又沉重的身軀,徑直向一張懸浮打開著的古老卷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