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意志逐漸消散,最后一絲意識告訴我,我可能要永遠留在這個地方了。
人在死亡之前,可能都會有所覺悟。但大多數(shù)人在將死之時的頓悟,都來不及傳達給活著的人。也許,有些東西是必須要自己經(jīng)歷才能獲得的,比如臨死前的頓悟??墒?,人之將死,頓悟了又有什么用呢。又或許,生命本來就是這樣荒唐。
曾經(jīng)的一切,在我腦子里像過電影一樣快速翻過。作為一個從小就被父母遺棄的留守兒童,我這二十多年的生命,除了被老爺子逼著學習各種討厭的古書,我再也想不出來,還有什么其他的意義。
我也曾無數(shù)次的思考過生命的意義,思考過死亡。思考人在臨死之前,是身體先停止生命,還是意識先消亡?思考過,人在睡覺之時,意識又到哪里去了……
甚至,我也曾想過自己的無數(shù)種死法。比如,為了報復我那狠心的父母,在他們眼前跳樓,看他們會不會后悔;比如,跟著江浩和小混混打架,轟轟烈烈的被砍死;比如,為了心愛的姑娘而死;再比如,靜靜地躺在躺椅上老死……
可是,無論何種死法,我從來都沒想過,會這么窩囊的被嚇死,這樣像螻蟻一樣悄無聲息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甚至連個臨終前的觀眾都沒有。那些我曾幻想無數(shù)遍的轟轟烈烈,如今看來都只是個笑話。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我連要反抗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經(jīng)被嚇得魂飛魄散。
最讓人恐懼的,莫過于恐懼本身。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即使是最強壯的人,也無從抗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了,仍舊處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靠著冰冷的石碑。
我竟然沒有死?
剛才恍惚中所想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我還是我,碑也還是碑,周圍依舊一片虛無,沒有半個光點和任何聲音,除了我肚子叫的聲音。
崩潰過后,生活還是要繼續(xù)。
在經(jīng)歷剛才臨死前的掙扎后,我漸漸地恢復了理智,開始想到老爺子他們,一大堆可能性在我腦海里一一閃過。在這空曠的碑林之中,如果他們有什么行動,不可能不告訴我,除非,他們中招了。我拍了一下腦門,既然我還活著,還能喊他們,如果他們聽不到,或者無法回應,那肯定就是他們中招了。
如果是遇到了什么機關(guān),至少也會反抗一下,就算老爺子和江浩都被秒殺,小九哥那么厲害的人,至少也能發(fā)個臨終信號。我又想到毒草林里悄無聲息死掉的蜥蜴,但瞬間又排除了這個可能,如果他們都中毒了,那手電應該也會開著,總不至于同時都沒電了……
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又一個個的否定了。難道是我自己出了問題?我中毒出現(xiàn)了幻覺,或者這一切都是在做夢?我使勁咬了下自己的胳膊,疼的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從成都出來,我像個嬰兒一樣,一路都在依賴他們,甚至連剛剛走丟的時候,潛意識里還是希望他們能夠找到我??蛇@兇險的古墓之中,又有誰能一直照顧誰呢?既然他們突然失蹤,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狀況,或許他們也命懸一線,現(xiàn)在還等著我的救援呢。想到這里,我鼓起勇氣,扶著石碑站了起來。
手電光太弱,剛才這兩公里都是沿著石碑走的,現(xiàn)在我卻極度厭惡這些誤導人的冰涼東西,盡量走在遠離石碑的地方。還沒走幾步,我腳下的地突然下陷,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一個狗吃屎就跌了下去,我整個人都摔懵了。
手電滾出去四五米遠,但奇怪的是,光線卻比剛才強了很多,看來這手電也是個吃硬不吃軟的貨色。
爬起來之后,我大概檢查了一下膝蓋的傷勢,好在這墓道只有兩米多高,我并沒有骨折,身上的疼痛也還可以忍受。
在手電的光暈下,我的左側(cè)就是一面石墻,看來這里應該才是真正的墓道。我對古墓的了解也只限于老爺子曾經(jīng)講過的故事,當時只覺得好玩,除了里面各種恐怖的機關(guān),其他的現(xiàn)在大多都忘了。如今親身經(jīng)歷卻又是一番景象,我的警惕性也提了起來。沿著手電滾過去的軌跡,我緩緩的挪到了手電旁邊,抓起手電就向四周掃了一圈。
本想先熟悉一下環(huán)境,不料,就在我手電一掃而過的剎那,右方三四米的地方好像站著一個人。
群居是人的本性,落單了之后,我對同伴的渴望達到了極點。接著這么快就看到了人,我心說這老天爺也太照顧我了。
剛準備問那人是誰,忽然我的腦子里閃出一絲異樣的感覺。人?剛才我從上面摔下來,加上撿手電的過程,趴在地上足足有兩分多鐘,這個人就這么站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我。
來這里的幾個人里——老爺子、小九哥、江家爺仨,一共就這么幾個人,如果看見我摔成這樣,絕對不可能袖手旁觀。除非……
我想到了廊道里的那群尸體,脊背就直冒冷汗。
老爺子說,盜墓賊大多都是亡命之徒,古墓遇同行,必然有傷亡。所以,對這種人,完全沒必要客氣。況且這古墓之下,王法不彰,一切約束地上的法律,在這里都鞭長莫及。
求生的本能,讓我瞬間就起了殺心,盤算著給他來個先下手為強,可能這就是我唯一的活路。
兩軍交戰(zhàn),暴露位置的一方通常都掛得快,我玩了這么多年游戲,這個道理還是知道的。這個人并沒有用照明裝備,我也跟著關(guān)上手電,悄悄的向旁邊挪了過去,如此,那人就不知道我的位置了。同時,我悄悄的摸出了腰間的匕首,學著反恐精英,做了個反向持刀的防御姿勢。
按照剛才手電一閃而過時那人的位置,我悄悄的挪到他的左前側(cè)兩三米的距離。如果他要是在剛才我們之間的那條線上,剛好就是我的攻擊范圍,我就可以猛撲偷襲一刀。而如果他要是換了地方,我就得關(guān)上手電再次隱藏起來,繼續(xù)跟他僵持。
想到這里,我咬了咬牙,手電一晃,見那人竟然沒有動,然后黑暗中一個虎撲,一刀就從那人的天靈蓋就扎了進去,接著就是人倒地的聲音。
現(xiàn)實中殺人的感覺真是難以描述,跟玩游戲有天壤之別。動手之前,我既緊張又超級亢奮,現(xiàn)在人倒地了,卻又極度害怕起來。這一瞬間,我突然理解了那些一時沖動,錯把現(xiàn)實當游戲的網(wǎng)癮少年,但亢奮過后的恐懼和后悔,也是刻骨銘心的。
我打開手電,雙腿顫抖的不斷后退,這不照不要緊,一照我就不寒而栗。只見這人眼洞凹陷、面部坍塌、張大嘴巴、身體扭曲的倒在地上,死狀極其痛苦。他頭上插著我的匕首,卻一點血也沒有,顯然已經(jīng)死了很久。
我被這情景驚呆了,下意識的往后退去,卻被一個東西絆倒了?;艁y之中,我手電光一晃,發(fā)現(xiàn)剛才絆我的,也是一個死狀極其恐怖的尸體,現(xiàn)在這東西正被我壓在身下。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就炸了,迅速翻身,屁滾尿流的爬起來就躲到一邊,拿著手電快速的又掃了一圈。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整間墓室五十平不到,一共有五具這樣的尸體,應該都是在毒草林里中了毒。我心有余悸,找了個離尸體遠一點的地方,扶著墓墻定了定神,然后四處尋找出口。
墓室兩邊各有一個通道,看樣子應該是個中通的貫穿結(jié)構(gòu)。危險的環(huán)境里,走大路是人的本能,我條件反射的向?qū)挼哪且粭l通道走去。剛才嚇得不輕,我極力想離開這個墓室,但仍舊十分謹慎。
手電摔好之后,視線也好了很多,狼眼手電的聚光效應很好,一進墓道就能看到十幾米外的墓墻和兩邊的岔道口。這條墓道有兩米寬,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并沒有遇到什么機關(guān),很快我就拐到了右邊的岔道。岔道兩旁接近地面的位置,并排分布著很多方孔,不知道是排水孔還是其他的什么。接著又是一個向右的拐角,我心說按照這個走勢,很快就又要回到剛才那個墓室了,心里開始郁悶起來,但腳并沒有停下。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下一個右拐之后,我又回到了剛才沒有選擇的那條窄一點的通道里。我又試著走了另外一邊,竟然是一樣的對稱結(jié)構(gòu),這整個墓室竟然是個“日”字型的封閉結(jié)構(gòu),除了中間墓室里的那幾具死狀恐怖的尸體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東西。
我開始納悶起來,如此大費周章地鑿出這么個“日”字型的空間,難道就是因為墓主人想要在地底下弄個太陽?
我在這封閉的墓道里,漫無目的的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既找不到出口,也琢磨不出這個“日”字型的空間究竟是用來干什么的?!叭铡本褪翘?,我嘴里不由自主的嘟囔著,突然靈光一閃,我想起了血骨如意的葵花鬼臉,心想難不成這“日”字形空間,就是代表葵花鬼臉?但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比例差異也太大了。
想著想著,腳下突然咔嚓一聲。我低頭一看,一只巴掌大的蝎子被我踩死了。我有些納悶,這封閉的墓道里,哪里來的蝎子,剛才怎么沒看到。
不經(jīng)意間,我回頭一看,就見甬道兩邊的排水孔里,不斷有蝎子往外爬,數(shù)量越來越多。我瞬間就直冒冷汗,快速向前跑。
好像我的腳步能喚醒下面的蝎子一樣,只要我跑在甬道里,本來空空的甬道,兩邊的方孔立刻就會有蝎子鉆出來,還沒跑完一個日字型,我身后的蝎子已經(jīng)像潮水一樣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