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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在星河之外

五十一章 愿賭服輸

相遇在星河之外 夜翎天下 4074 2020-01-16 19:05:24

  云云的名字和我一樣,是她爸媽的姓氏的結(jié)合。當(dāng)然和我不同的是,她爸爸媽媽一直好好的,很恩愛。

  ????“我爸媽一直特別寵我,我想做什么他們就由著我做什么。不過我也挺乖的,從來不胡鬧。我小時候就想,等長大了,要跟找到一個比我爸還好的男生,然后和這個男生初戀就結(jié)婚,跟我爸媽一樣白頭到老。”

  ????云云真的很簡單。她相信從一而終,天荒地老。所以她小學(xué)認(rèn)識瑤瑤,瑤瑤就會做她一輩子的好朋友;所以她小學(xué)前就遇見了雅棚,雅棚……

  ????我的思路斷在了“雅棚”兩個字上。

  ????“你們平時,會不會覺得我追著他到處跑,特不要臉啊?”云云早就不哭了,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會笑。

  ????她早就不是那個一被我們拿雅棚的事情臊,就會臉紅地到處打人的小姑娘了。

  ????我搖頭:“怎么會?!?p>  ????云云從不胡思亂想,從不患得患失,從沒說過我喜歡你,從沒讓雅棚為她做過一件事,但也從沒懷疑和動搖過。

  ????她對雅棚的好,只會令人羨慕。

  ????

  ????云云的爸媽從沒逼迫云云去學(xué)過任何才藝:舞蹈、唱歌、奧數(shù)、英語……然而凡是云云有興趣的,他們都會大力支持。

  ????比如云云上學(xué)前班的時候看到電視劇里面的古代才女素手執(zhí)墨,皓腕輕抬,鏡頭下一秒移到一篇娟秀的蠅頭小楷,旁邊的風(fēng)流才子不住點頭,好字,好字……

  她立刻從沙發(fā)上跳起來大喊,媽,我也要學(xué)書法!

  云云小時候一直不懂的一個道理是,才子看重的往往不是字,而是寫字的那位姑娘的臉。

  于是云云就開開心心地去少年宮學(xué)書法了,手腕上綁了兩天沙袋就累得大哭,發(fā)誓再也不去了。爸媽勸她再堅持幾天,學(xué)習(xí)總有個過程,不能怕吃苦。

  這幾天里,云云遇到了雅棚。

  趴在玻璃柜前瀏覽少年宮學(xué)員獲獎作品的時候,小小少年指著一幅龍飛鳳舞的大字說,這是他得獎的作品。

  好字啊!好字!

  簡單拖長音,十足十地像個要泡大家閨秀的風(fēng)流大少。

  小少年卻白了云云一眼,好像被她這種一看就沒什么品位和鑒賞力的女生夸獎是特別丟臉的一件事。

  如果真是這樣,當(dāng)時為什么要對人家陌生小姑娘說那幅字是你寫的?

  雅棚果然從小就不可愛。我心想。

  總之,簡單為了學(xué)閨閣小姐的字而來,卻在這一天,遇到了她生命中的那個會寫字的大家閨秀。

  雅棚到底好在哪兒呢?

  一段感情是沒有辦法理解另一段感情的。比如我理解自己為什么喜歡明銘,卻不明白簡單為什么喜歡雅棚。

  一個從不吝惜自己的贊美的小跟班,和一個從不稀罕聽小跟班贊美的“大小姐”,云云和雅棚的感情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我完全沒有頭緒。

  好像就是青春期開始的某一天,被開了幾句玩笑;又是某一天,把偶像劇里拽兮兮的男主角幻想成了雅棚……每個人的生命都有特殊的紋理,簡單的紋理中,鑲嵌的都是關(guān)于雅棚的細(xì)枝末節(jié)。

  有些事情講出來是會被聽眾罵成犯賤的。比如云云咬著牙決定為了前途應(yīng)該去學(xué)文科,雅棚也沒挽留,只是在吃完烤肉喝完酒道別的時候,說了一句,以后再沒人像你對我這么好了。

  于是去年那個夏天的夜晚,云云回家就跟爸媽說,她不要學(xué)文了。

  人是不是都有點兒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潛質(zhì)?付出一千一萬,只得到一句嘆息,就覺得什么都值得了。

  云云早就習(xí)慣了做任何事都第一時間考慮雅棚。也許因為我高一才認(rèn)識明銘,所以偶爾看到他那種理所當(dāng)然的態(tài)度,還是會不滿。而云云從小就屁顛屁顛地跟著雅棚,“為他好”都養(yǎng)成了習(xí)慣,是她成長的一部分,那么自然,都不需要停下來想一想。

  不需要雅棚回應(yīng)??吹窖排镆环L(fēng)順時的開心,她自己也開心。她把自己的那份開心當(dāng)成這段感情的報酬。

  “后來我懂了,”云云笑著說,“他喜歡我對他好,但是他不喜歡我?!?p>  “他怎么會不……”我本能地脫口就去安慰她。

  “我知道的?!痹圃频拖骂^,輕輕地說。我總是會笑電影和偶像劇,在那里,不該被聽到的談話總是會被聽到,不該被看到的相見總是會被看到……

  我不知道云云是不是也這么想。

  她翹了體育課,趴在桌上睡覺,醒來時發(fā)現(xiàn)全班的人都走光了。雅棚的寶貝練習(xí)冊掉在了地上,她撿起來,不小心抖落了里面幾張夾著的字條。那是雅棚平時和楊霖的聊天。云云在雅棚身邊坐了那么久,從來沒發(fā)現(xiàn)雅棚和楊霖有過什么交流。

  云云在楊霖剛來班級不久的時候說過,這個人不像我和瑤瑤反感的那么冷漠,平時偶爾也會跟她講講話的。

  講話的都是雅棚。

  云云是個心思如此簡單的家伙,她以為楊霖和我與瑤瑤一樣,慧眼發(fā)現(xiàn)了她對雅棚的小心思,故意用這種話題來拉近關(guān)系,所以就一股腦兒地把她所知道的雅棚的那些輝煌和糗事都倒給了楊霖。

  楊霖是多么聰明的姑娘。

  在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里,她裝作對雅棚一無所知,說出來的每句話卻都“無意中”命中雅棚的喜好和往事。

  所謂一見如故。

  像是老天爺怕云云不夠死心一樣,當(dāng)她繞過體育場背陰處,就看到了雅棚和楊霖,躲開了自由活動的眾人,坐在臺階上聊天。

  楊霖說,她很羨慕云云。

  云云不知道楊霖的真實生活到底有多糟糕,導(dǎo)致連她這樣的也可以被羨慕一下。

  “她和瑤瑤她們都很令人羨慕。我羨慕這些在某方面得天獨厚的人。明銘聰明,云云家庭幸福又單純,瑤瑤可以去BJ占分?jǐn)?shù)線的便宜,白白家里好像很有錢。我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抱怨命運。但是,有時候,真是很羨慕。疲憊的時候總想要找個人說一說,好像這樣就有勇氣繼續(xù)獨自加油下去了。幸虧有你。”

  楊霖不愛說話,不代表她不會說話。

  簡單看到雅棚輕輕地拍了拍楊霖的肩。

  雅棚說:“我跟你是一樣的人。簡單她們的生活,羨慕不來,你和我,我們只能靠自己。”

  “她們”和“我們”。

  云云發(fā)現(xiàn),原來她從來就沒有了解過雅棚。

  她知道雅棚有潔癖,知道潔癖來源于小時候被親戚家的斗牛犬濕乎乎地強行“法式深吻”過,卻不知道那親戚有錢有勢,他哭了半天,父母據(jù)理力爭,姑姑卻輕蔑地不理會,只顧安撫自己家的狗;她知道雅棚學(xué)什么都能學(xué)好,卻不知道她在少年宮書法班玩票,說不學(xué)就不學(xué)了,雅棚卻不敢浪費一分錢的學(xué)費……

  曾經(jīng)簡單以為雅棚不愛講話。

  后來她才知道,雅棚只是不愛和她講話。

  云云在背后靜靜看著,兩個人一直沒有回過頭,直到她離開也沒有。

  這世界上的愛情有時候一共也就那么多,一些人得到了,一些人也就失去了。

  簡單在樹蔭下獨自坐著,將幾張密密麻麻的字條看完。

  藍色的字跡是雅棚的,云云一眼就能認(rèn)得出。

  真的是好字啊,好字。“高三再去學(xué)文,你還來得及嗎?”

  云云歪著頭,盯著窗外的樹,說:“來不及也沒辦法了。”

  “你不用為了躲著他倆就跑去學(xué)文啊,跟唐偉說一聲,調(diào)換座位不就行了?你跟朱麗換換,朱麗肯定特別樂意和楊霖離得近一點兒,她特別關(guān)心貝霖是怎么學(xué)語文的……”我還在想著辦法。

  “我真的很后悔選了理科啊,”云云笑,“所以學(xué)習(xí)特別努力,希望能補救一下。我覺得特別對不起我爸媽,他們這么信任我,我次次考試都排在四十多名,他們從來沒罵過我一句。”

  云云的努力我和瑤瑤有目共睹。中午去校門口和小商販交涉的人變成了我們倆,只是為了幫簡單在午休時多擠出一點點時間,只要一點點就好。

  她缺覺到了會一腳踩進水盆的地步,成績卻沒有一丁點兒好轉(zhuǎn)。我們都知道云云不是這塊料,而且坐在雅棚身邊的日子只會讓她的生活雪上加霜,四十五分鐘的自習(xí)課,她到底學(xué)進去了多少,可想而知。

  “狗男女?!蔽业降走€是氣不過。

  雖然關(guān)于雅棚和楊霖的事情,我和瑤瑤早就知道了,也始終避免在云云面前提起,然而此時此刻,我還是忍不住氣血上涌。

  “才不是呢,”云云搖頭,很認(rèn)真地說,“我一直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不怪任何人。他又沒許諾過我對他好他就會娶我,他有什么錯呢?”

  我們誰不是這樣呢。

  “一廂情愿,就得愿賭服輸。”云云說。

  學(xué)文科于她而言,已經(jīng)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

  云云拍拍屁一股站起來說,她想去自己一個人走一走。我坐在臺階上看她離開。

  走到一半的時候,云云突然轉(zhuǎn)過身,笑著說,“白白,我去文科班了,我們也永遠都是好朋友。”

  “廢話?!蔽野櫚櫭肌?p>  她嘿嘿一笑,跑得不見了蹤影。

  這句話我記得。一年前,在巴西烤肉城,喝多了的云云和瑤瑤抱在一起哭,云云忽然這樣朝我們喊著,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我稀里糊涂地就掏出手機,給明銘發(fā)了一條短信。

  “你說,我學(xué)理科是不是個錯誤?”

  想了想,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這種行為太矯情。云云讓我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可她說得對,這是我們自己樂意。

  愿賭服輸。

  行政區(qū)的頂樓沒有比教室里涼快多少。我看了三頁例句,大腦實在是不愿意工作,氣得我只好扔下書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屁一股。心煩意亂的我站在小平臺上四處看,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面墻上刻滿了剛畢業(yè)的那批高三生的涂鴉。

  “誰的筆下能盛開一朵朵雪蓮,卻畫不對雙曲線的對稱軸?!?p>  “樓主真矯情。”

  “畫雪蓮誰不會啊,我也會,看著!”

  “雙曲線對稱軸誰不會啊,我也會,看著!”

  “樓上你畫的那是啥,雙曲線在哪兒?”

  “樓主不是只想畫對稱軸嗎?要啥手表!要啥自行車!”

  這片涂鴉拯救了我的心情。

  有人在抱怨成績,有人在指名道姓罵某班的某某,有人跟著罵,有人幫某某回罵,有人說畢業(yè)了一定要去海邊喝到酩酊大醉,有人在許愿,有人在承諾。

  很多年后他們還會記得嗎?那些許愿都實現(xiàn)了嗎?那些煩惱回頭再看會不會覺得特別可笑?

  在時間的河流里,有多少人刻舟求劍。

  不管他們有多少未完成,時間依舊穩(wěn)步向前,將他們通通趕出了格致。墻上還有大片的空白,或許是留給我們的呢。

  我看得津津有味,從仰頭讀到彎腰,最后蹲下來。

  背后的大窗子有著十字棱角,夕陽透過窗照進來,也在留言墻上留下上長下短的倒十字陰影。那些字跡都在陽光下熠熠發(fā)光,我忽然在角落的陰影中看到了很輕的一行字。

  字跡很新很新。

  “李鑫雨愛盛小鵬,誰也不知道?!宾情g很多瞬間像腦海中被不小心碰掉的照片,我來不及去撿,只能看著它們從眼前簌簌落下。

  升旗儀式上,李鑫雨目光的方向。

  校慶上,她忽然斷掉的那句話,和此時頭頂上主席臺的廣播里傳出的“大家好,我是二年三班的盛小鵬”。

  她想要翻看的那本筆記,臉上緩緩盛開的表情,試探性的“對了,你……你知道怎么走嗎?他在三班。用不用……用不用我?guī)闳ィ俊?p>  和窗臺上笑著說的那句:“白白,其實我很羨慕你?!?p>  眼睛里的淚水讓我有點兒看不清楚那行孤零零的字。

  我為什么要為一個至今也不是很熟悉的學(xué)姐哭泣?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她,也許是因為云云,也許是因為我自己。

  我們從小得到父母的愛,太過理所當(dāng)然。無條件的獲得,最終慣壞了我們,在得知有些感情也需要自己爭取,更需要聽天由命,甚至?xí)蠖坏玫臅r候,就通通慌了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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