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娜跑得有些急,她一心想著方才見到的情景,很擔(dān)心尹志斌的安危,慌亂中腳下一滑便摔了下去。沒想到,她摔到了一個護(hù)衛(wèi)身上,那人身邊正好有一把弓和一個箭囊,她欣喜地抓起箭囊掛在腰帶上,立刻拾起弓開始拉弓搭箭,對準(zhǔn)了后邊追上來的人。
幾人見狀,都暗暗心驚,這嬌滴滴的公主怎么剎時就化身為女戰(zhàn)士了,怎么回事?誰來為他們解惑?
趁著他們愣神之際,麗娜連連射出幾箭拖慢他們的速度后就迅速往后邊退著,她隱入暗中,悄悄接近尹志斌的方向。路上她又遇上了幾波人,有的像是楊家軍的將士,有些像是王宮護(hù)衛(wèi)的裝束,她搞不清楚狀況,自然不敢露面,都悄悄避開了。
尹志斌與‘王鐸’正交戰(zhàn)著,鄭瑞譞和楊忠信已經(jīng)帶著世隆來到了荷花池畔。他們透過楊家軍看到了前面的戰(zhàn)況,都瞪大了眼睛。世隆剛要驚呼出聲,就被楊忠信快速捂住了嘴巴,低聲囑咐道:“看看形勢再說。”
世隆如夢方醒,驚出了一身冷汗,他連連點(diǎn)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楊忠信才放開了他。
‘王鐸’和尹志斌對戰(zhàn)了好一會,在人群里顯得有些慌亂,氣急敗壞地跳開來指著尹志斌咒罵道:“尹六郎,別忘了你還中了九黎部落的化功散,再打下去會沒命的?!?p>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難道要我束手就擒?你當(dāng)我是傻子呢!”尹志斌拭去嘴角的鮮血,不屑地道:“就算死,先解決了你也不錯!”
“我對你的命沒興趣,只要你自廢武功斷了經(jīng)脈,答應(yīng)以后不再回到西京,我可以放過你們一家。”
“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尹志斌冷聲說著,身體明顯地晃了一下。方才他已經(jīng)服下了先知當(dāng)初贈送給他們的‘閉氣丹’,經(jīng)過一番打斗,此刻藥力已經(jīng)開始發(fā)作了。也就是這個時候,周圍傳來一陣破空聲,不知從哪里射過來幾只箭矢,嗖嗖嗖向尹志斌刺來。尹志斌略驚,連連閃身避過,卻還是有兩支射中了他的右腿和左肩。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幾步,險險地扶著石欄桿站住了。
“尹六郎,你認(rèn)輸吧!”‘王鐸’說著,提刀就向已經(jīng)有些站立不穩(wěn)的尹志斌砍去。
“不要······”一身凄厲的喊叫聲傳來,就在‘王鐸’愣神的一瞬間,一支箭矢扎入了他的手臂,大刀應(yīng)聲而落。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驟變,眾人好奇地循聲望去,只見麗娜飛快地從暗處閃出,一連向‘王鐸’射出兩箭后趁他躲閃之際撞開前方的幾名楊家軍,快速跑到尹志斌身邊,抱住他的腰身焦急地問道:“六郎,你怎么樣?不要嚇我,快告訴我你究竟怎么了?為什么躲不開了?”說著,她的淚水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眼眶紅了,小巧漂亮的鼻子也紅紅的發(fā)酸難受。
“傻麗兒,你怎么還沒走?”尹志斌憐愛地抱住麗娜的雙肩,恨鐵不成鋼地道:“我會保護(hù)自己,你怎么不聽話呢!”
“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說過不把我拋開的。”麗娜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傷心地回抱著尹志斌,因?yàn)樘佑謩倓偨?jīng)歷了許多,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一下子松懈下來,手中的弓應(yīng)聲而落。
“真是感人哪!”‘王鐸’的聲音再次響起,一下子就有許多將士沖了上來,亮錚錚的兵器齊整整的對準(zhǔn)了擁抱在一起的尹志斌和麗娜。
麗娜想彎腰撿起彎弓,卻被尹志斌止住了動作。她不解的看著有些憔悴的尹志斌,只見他苦笑著看著自己,柔聲道:“沒用的,人太多,你能解決掉幾個?”
“我不想你有事?!丙惸仁謧?,順勢倒入尹志斌懷中,淚流滿面,低聲抽泣著。
突然,尹志斌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閃過一絲驚慌,抱著麗娜就飛快地轉(zhuǎn)了個身,隨著破空聲傳來,一支箭羽扎入了尹志斌的后背。聽到箭羽入肉的聲音,麗娜才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尹志斌為什么要抱起她換了方位。她慌亂地探頭去看尹志斌的后背,只見箭羽已經(jīng)入肉大半,鮮血四濺,好在偏離了心臟的位置,應(yīng)該不會致命。
麗娜驚慌無措地抱著尹志斌,眼光落在了兩名將士身后的石凳上。那兩名將士回頭看了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分開來讓出了道路,看著她費(fèi)力地攙扶著尹志斌坐到了石凳上。此時的尹志斌只覺得渾身發(fā)冷,身體也越來越重,體內(nèi)的內(nèi)力在漸漸流失。他知道是藥力完全發(fā)作了,加上中了三支箭矢已經(jīng)流了許多血,他感覺自己的手腳就快要失去知覺??粗矍叭f般難受的愛妻,他伸出略顯顫抖的手撫摸著她滿是淚痕的小臉,柔聲說道:“麗兒,保護(hù)好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別讓我牽掛?!?p> “不,不,不許你胡說,你不會有事的?!丙惸纫呀?jīng)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哭喊著緊緊抱住尹志斌的身子,梨花帶雨地低吼道:“你答應(yīng)過一輩子陪著我,再也不會扔下我,你怎么能言而無信?”
“麗兒······”尹志斌哽咽著喚了一聲,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看著心愛的人兒傷心欲絕,他心疼了,無法言喻的疼。可是,身體已經(jīng)漸漸失去知覺,他知道時間不多,怕麗娜絕望之下會做出傻事,便強(qiáng)打精神對一步步向他們走來的‘王鐸’說道:“放過她,她能力有限,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威脅?!?p> “本來是想讓她陪你下地獄的,不過我改主意了。”王鐸從懷中取出兩粒藥丸,一紅一黑。他笑著舉起紅色藥丸道:“黑色是穿腸毒藥,紅色是銷魂的藥丸,雖然公主是王家的敵人,不過若不慰勞一下我的下屬倒真是可惜了這副傾國傾城的容貌。”
麗娜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本能地往尹志斌身上貼緊了些。尹志斌感受到了她的恐懼,但已經(jīng)不能再安撫她,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一雙好看的眸子漸漸閉上,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流下······
感受到尹志斌的反常,麗娜回過神來,猛地心頭一滯。她再也忍不住心頭的痛楚和心酸,淚珠似決堤的河水滾滾而下,只是悲痛過甚,她竟然哭不出聲來,可是這無聲的哭泣卻看得人心酸。
看著她悲痛欲絕的樣子,周圍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悲哀至極。這些扮楊家軍的可是真正的尹家軍將士,都是常年跟隨尹志斌出生入死的兄弟,眼睜睜的看著他和麗娜生離死別已經(jīng)十分難受,此刻都被她的情緒帶動了,想到他們夫妻二人被逼到這種地步,想到尹志斌的無數(shù)戰(zhàn)功被無情掩埋,將士們悲從心起,都憤恨地捏緊了拳頭。
躲在眾將士身后不遠(yuǎn)處的世隆眼看著尹志斌中箭失去戰(zhàn)斗力,心中五味雜陳,想出手解救,又想等著他死后帶走麗娜,哪怕是作為哥哥守護(hù)她一輩子,他也甘之如飴??墒?,就在他想要沖出去的時候,卻再次被楊忠信和鄭瑞譞按住,并被楊忠信點(diǎn)了啞穴。他憤怒地看向二人,特別是鄭瑞譞,他可是從小護(hù)著麗娜一起長大的,怎能眼睜睜的看著麗娜受苦傷心。鄭瑞譞早已紅了眼,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尹志斌的計劃,可是當(dāng)這一幕發(fā)生在他眼前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悲從心起,握劍的手因?yàn)樘^用力竟然關(guān)節(jié)發(fā)白,發(fā)出陣陣輕響,驚動了旁邊的二人和身后的羽儀軍將士。他知道眾人都在看他,便低聲解釋道:“王鐸帶的人多,咱們上去只是送死,不如等他放松警惕時再去救人。我也想救長和妹妹,可是咱們?nèi)粢驗(yàn)轸斆G了性命,誰去救她?她只會死得更慘?!?p> “鄭羽儀長說的是,殿下應(yīng)以大局為重。這些雖是楊家軍,卻不是我楊家的人帶來的,以防中計?!睏钪倚胚m時說了幾句,把世隆從憤怒的邊緣拉了回來。
麗娜哭得傷心,因?yàn)樗е囊颈笠呀?jīng)沒了正常人的體溫,呼吸也微不可聞。她的心思全放在了尹志斌身上,完全忘了周圍的情況,也沒有細(xì)想周圍為什么沒有自己的人。就在她把尹志斌輕輕放在桌沿靠下,哭得肝腸寸斷之時,手臂被人大力拽起,她被人強(qiáng)勢地提了起來,下顎被人捏的生疼。
“公主殿下,別傷心,會有很多人疼你的?!薄蹊I’陰惻惻地笑著,拿著紅色藥丸的手離麗娜的櫻唇越來越近,令麗娜驚恐的同時猛地想起了他方才的話:黑色是穿腸毒藥,紅色是銷魂的藥丸。
“不?!丙惸润@叫出聲,本能地一巴掌打開‘王鐸’的手,從他另一只手里搶出那粒黑色藥丸,一仰頭便吞了下去。
“死丫頭,吐出來。”‘王鐸’顯然很生氣,氣呼呼地上前卡住麗娜的脖子,伸手就要撬開她的嘴巴,被身邊的將士們勸住了:“大軍將消消氣,咱們的任務(wù)是找到他們,生死不論,看在大詔的面上,就讓她體面的去吧!”
麗娜被一個將士從‘王鐸’的手中解救出來,驚嚇?biāo)?,她一離開眾人的鉗制便摔倒在地。那名將士想扶她起來,卻見她怒目而視,急急往后退了幾步后起身撲到尹志斌腿上抱著他的身體不肯松手。她的秀發(fā)已經(jīng)散亂,衣裳也有些凌亂,但眼中的恨意不減,狠狠地瞪著周圍的一眾將士和‘王鐸’。
看著這令人萬分悲痛的一幕,世隆張了張嘴,心痛難忍,兩行清淚緩緩落下。就在他紅了眼想要沖上前的時候,只聽咚咚兩聲,身邊的鄭瑞譞和楊忠信突然倒地,幾個黑影閃過,他身后的眾人也紛紛倒下。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又不敢胡亂出手,就本能地跟著倒下裝起死來。
見眾人沒有上前為難自己的意思,麗娜心中稍安。她拭去淚水再次撲到尹志斌身上,和已經(jīng)沒有知覺的他緊緊偎依在一起。此時,空中緩緩落下細(xì)細(xì)的雪花,宛若天公垂淚,原本繁星點(diǎn)點(diǎn)的夜空突然飛起了漫天雪花,來得毫無預(yù)兆卻正是時候。麗娜仰頭望天,低聲道:“六郎,下雪了!是老天爺在可憐我們嗎?”她的話剛說完,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兩股血淚也從眼角緩緩留下,襯著蒼白的小臉露出一個妖冶的笑容,滿頭青絲緩緩變白······
將士們看到這詭異的一幕,紛紛喧嘩起來,一些見過麗娜的將士忍不住落了淚,有的甚至哭出了聲??墒牵蹊I’的一聲呵斥將他們拉回了現(xiàn)實(shí):“哭什么?難道你們楊家軍早就投靠了尹六郎?你們究竟是朝廷的將士還是尹六郎的兵?想造反嗎?”
將士們沒有人開口,紛紛退了開去。
“罷了,尹六郎已死,公主也服了毒,沒多少時辰好活了。咱們撤?!薄蹊I’說著,對將士們做了個撤退的手勢,三百多人便整整齊齊地離開了。
麗娜看著夜幕中一閃一閃的星星漸漸隱入霧靄中,淡淡的紅色朦朧了眼睛。她苦笑著擦去淚水,看著尹志斌那張俊美卻已經(jīng)略顯青色的臉,湊上去吻了吻他已經(jīng)發(fā)白的唇,然后用發(fā)簪在光滑的桌面刻寫了一首詩。完了,她再次吻了吻尹志斌的唇,緊緊貼在他的俊臉上,輕聲道:“六郎,等等我,我們一起走。如果靈魂能夠長久,讓我們一起去守護(hù)我們的孩子。”說完,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世隆憋著氣躲在人堆里裝死,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著將士們遠(yuǎn)去的腳步聲漸漸沒了聲響,四周一片寂靜。他悄悄抬起頭來掃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還在附近時才敢站起身來,淚流滿面地向前方的石桌跑去。
“妹妹?”世隆哭喊著撲上去,想將麗娜抱在懷里,卻驚恐的發(fā)現(xiàn)她滿臉血淚,紅白相間,很是恐怖。遲疑了一下,他用衣袖輕輕擦拭著麗娜的小臉,傷心地道:“傻妹妹,你怎么不肯多等一下?我和鄭瑞譞都在,我們會救你的呀!你怎么不再等一會呢?”
麗娜和尹志斌都已經(jīng)聽不到他的話了,因?yàn)樗幬锏木壒?,他們已?jīng)陷入了瀕臨死亡的狀態(tài)。
世隆傷心了好一會,感受到麗娜的身體越來越冷,甚至有些僵硬,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去探她和尹志斌的氣息,又不死心的再抓起他們的手感受他們的脈搏,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徒勞,此時的他們已經(jīng)沒了呼吸,沒了脈搏,也沒了心跳······
在世隆失去意識之前,他看到桌面上刻著一首詩,詩云:
我愿相思化情癡,孤魂入夜斷祥慈;
饑飲鬼魅心頭血,餓啃骷髏頸上食。